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剛才那傢伙走得太急,居然都沒注意到自己的東西落在這裡了。
——要不……還是給她送過去吧?
他想。
只要舍娜莎還在,行動小心一點應該問題不是很大。
畢竟他也還有好些問題想要問她。
就這樣,翼蛇祭司招呼了一聲孢子獸,一同朝著林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
夢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夢境的。
在脫離了夢境與現實的邊緣時,甚至都沒看清楚方向,差點沒狠狠撞到凹凸不平的洞穴壁上——事實上他已經撞上去了,頭上蹭掉好大一塊。所幸他反應敏捷,才沒有直接把頭都給撞碎了。
這樣倉皇的出逃,對於天生夢境的掌控者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然而他就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如果走得慢了,一定會出大事情。
在夢境中的那幾下鞭撻,不知道為什麼,抽在身上的時候,帶著一種別樣的疼痛。
而那種疼痛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將那種感覺用身體記住並銘記在靈魂深處一樣……
是一種熟悉的戰慄。
有點疼,但是卻並不痛苦,並且好像還有點……
這危險的念頭讓他不寒而慄。
太奇怪了。
他想。
這種無緣無故的印象,實在讓他感覺陌生。
他有種強烈的感覺,自己一定不能想起來,一旦想起來,大概就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不,也不能讓操縱著那種感覺的傢伙追上來,如果讓她追上來、再抽上幾下的話,事情大概就會失控,他就會變得不像他。
先前的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卻感覺那麼的自由與超凡,彷彿一切都不用放在心上。
可在碰到那個奇怪的傢伙以後,原本安然、穩定的情緒彷彿變得激烈,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就像他無法控制自己想要變成……另一個傢伙。
可另一個傢伙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不,關鍵問題是,現在的“他”又是怎麼樣的呢?
不對,現在的他——只能這樣稱呼嗎?
夢魘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他先前跑得極快,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重新回到了骸骨的原野間。
舍娜莎已經沉落,只留下朦朧的黑暗與陰影徘徊於大地之上,環顧四周沒有任何可供他參考的“同類”——那些遊蕩著的、明顯低智的影獸不會是他真正的同伴。
那麼他的同伴應該是誰呢?
他……他又到底是誰呢?
夢魘下意識地低頭,先是落在沾滿了泥漬的雙足上——這是一雙人類的腳,因為常年訓練而透出一種筋骨分明的感覺。
這不是他的腳。
夢魘想,
他的腳不是這個樣子的,應該是——是另一個形狀。
目光向上,落在黑色的有些破爛的袍腳上——還有袍子下肌肉虯結的雙腿。
這種蠻荒的、極為原始的感覺簡直陌生到荒謬。
不是這個樣子的。
夢魘想,
他寧可不穿,也不會穿這種可怕的破爛——還有這雙難看的腿,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不不,這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
可他本來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又應該是誰呢?
他痛苦地揪住了頭髮——卻更加痛苦地發現連頭髮的長度也短得陌生無比。
所以現在他是別人的身體裡嗎?
這個想法讓他噁心。
就像是被強行套上汙穢的枷鎖,這種完全禁錮的感覺讓他噁心到發瘋。
靈魂每一處都在發癢,都在叫囂著要馬上出去,脫離這個奇怪的、骯髒的殼子,找回自己原本的身體……
念頭一旦起來了,就像著了火的野草一樣,在瞬間瘋燃開去。
無法融合的靈魂以最為粗暴的方式掙扎著脫離了魔偶的束縛,蒼藍色的、暴烈的靈魂幾乎是在掙脫的瞬間就將不合適的身體燃燒至扭曲崩裂。
可脫離了不合適的身體之後,他並沒有感覺到輕鬆。
相反,在一瞬間巨大的空洞感攫取住了他。
——身體。
他想。
在這個無法掌控的、不屬於夢境的世界中。
他需要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