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崖是謝家嫡系。他幼時同在外赴任的父母生活,後來父親任滿回京的途中被山賊劫殺,他因年幼,又生得一副好姿容,僥倖逃得一命,被山賊拖回了山寨。
山寨的生活並不好過。謝雲崖受了些苦,此後一直身子羸弱。
十餘歲時,佈局已久的他聯絡到對立山寨,將此山寨搗毀,報了父母之仇。對立的山寨還算乾淨,人也豪爽,他換上一身男裝去了那,化名“十四郎”,在裡面做個二把手,不鹹不淡地混著日子——爹孃已死,謝家無他親眷,倒不如寨子裡清淨自在。
再後來,某次去寨子外,十四郎回來的路上,撿到一個哭得臉上亂糟糟的小姑娘。
十四郎一邊操練小姑娘,一邊算著日子,想著什麼時候小姑娘有能力代替他護著寨子,他便可收拾了包袱,自去尋個地方隱居。
然後啊,小姑娘成了山寨的大當家,十四郎剛收拾完包袱,山外傳來訊息:世家,滅了!
他霍然起身,衣袖帶翻桌上茶碗:“什麼?!”
“二當家!皇家把世家全滅了!”
夷族之仇不報,人哉?非人哉?
他不想做皇帝,那麼,推翻了這天下後,總得有一人接手。
是夜,十四郎第一次叫出了主公。
“主公,可想要這天下。”
“……我,我想。但……”
“那這天下,終將屬於主公。”
可這個夢中的一切,與十四郎的記憶,截然不同。
他看見六歲那年,腥風血雨中,紫氅玄衣的男子走向牛車邊惶然的小姑娘,從從緩緩伸出手:“來。”
——這是一切不同的開端。
巍峨如山的伯父,寵溺溫和的兄長,還有……明媚午後,一杯清茶,永遠看不完的書。
這樣一段人生,溫暖到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邊境外敵來犯,族中沒有合適人選禦敵,十四郎看著那個與自己相似又不同的少女對著伯父兄長故作興致勃勃,終於換得機會,披甲上陣,為家中分憂。
再聰慧的少女,第一次殺人,也是會怕的。謝雲崖面色冷峻回到帳篷,終於沒忍住捂著胸口做嘔。
十四郎坐在少女身邊,看她吐到腹中酸水都沒有,癱軟在地上,又想起什麼一般,掙扎著坐起,強打精神提筆寫信。
伯父大人親啟:
虔請誨安,赴邊境月餘……
……海天在望,不盡依遲。
伯父大人膝下,敬稟者雲崖。
字字句句皆是輕鬆寫意,絕不見分毫痛苦難受。
血腥味瀰漫的沙場上,收到家中來信是最快活的時候。十四郎看著謝雲崖收到伯父來信時瞬間亮起來的雙眸,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又是一次大勝。外面慶賀勝利紛紛擾擾,謝雲崖坐在屋內,臉色冷沉:“可當真?”
“回娘子,奴親眼所見,絕無作假。”
“我知了,你下去罷。此事,勿再提起。”安陽王勾結蔣溫,給伯父下了毒……
她找來天下最知名的大夫。
“大夫,此毒……”
“恕老夫直言,除非能找到下毒之人手中的解藥,否則……”
“老夫告退。”
謝雲崖,闔上眼。
十四郎看著少女枯坐一晚,天明,她起身,自來了軍營後第一次打扮梳妝。
甚麼事情都可以交給別人去做,可事關伯父性命……
她走到安陽王身邊,清淡一笑:“王爺在做甚?”
除了自己,交給誰做,她都不能放心。
再後來,女子回京,跪在神色冷峻的伯父面前,莊肅地三個叩首。
“——侄兒,拜別伯父。”
在安陽王府虛與委蛇的日子,謝雲崖臉上笑意從未散去,眼底堅冰卻一日寒似一日。安陽王實在算不得難哄騙,解藥到手那日,謝雲崖親手驗了真偽,笑得落下淚來。
若是貿然離開安陽王,未免太過突兀,好在這時謝家造反……真正是再好不過一個時機。
謝家圍住王府,安陽王惶惶不安。
“王爺何必妄自菲薄。”謝雲崖笑得愈發溫柔,“雲崖跟著王爺,”她安撫般抬起手,落上安陽王后背,“不苦。”手中匕首插入他背後。
謝雲崖割下安陽王的頭顱,裝進早已準備好的箱子,回過身去淨手,險沒洗掉一層皮去。
十四郎看謝雲崖抱著箱子拜倒在伯父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