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那青年眉目俊秀體貼多情,將她擁在懷裡的時候當真是似水般的溫情,似乎能令人溺死在他深情的眸中。
可女鬼卻覺得渾身發冷。
明明是那樣溫暖的懷抱,為什麼她還會覺得冷?這個疑問當她抬起頭來看到青年的時候就明白了。因為他雖然臉上在笑,嘴角在笑,眼睛卻沒有笑。
那是冷酷的、絕情的、帶著深深恨意的表情。
可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安安靜靜地在青年懷抱裡聽著他說話,如果拋開一切虛偽,那麼他們二人真可以說得上是神仙眷侶。
第二日是她被綁在床上,繩索深深地陷入她的四肢,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極其屈辱的痛。那種痛興許並不是她的,而是宿主的,但女鬼卻感同身受,無比清晰。她感到了宿主心中濃濃的不可置信和悲傷,然後看著記憶中還溫文爾雅的青年化身成為薄情的魔鬼在自己身上肆虐。
這又算什麼呢?
記憶如同潮水般向女鬼湧來,原來宿主是這青年仇人的女兒,她的父親害死他全家,於是他要為家人報仇,首當其衝便選擇了仇人的掌上明珠付琉璃。
琉璃易碎,如珠如寶。
她的父親有多麼疼愛她,青年便多麼兇狠的摧殘她。如今她已經不是太史令大人的千金,而是御史大人家裡的一名侍妾。
父親死了,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滿門抄斬,只有她被青年帶了出來,安放在御史府,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深深信任這位權臣的皇帝。
付琉璃得知一切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然而青年帶著她,逼著她親眼看見全家老小於菜街口被砍頭,一顆一顆的人頭滾的到處都是,劊子手把它們撿起來,就像是瓜一樣,隨意丟進了袋子裡。
然後他便把她帶回來,在她瀕臨瘋狂的時候佔有了她。
又是欺騙。
又是背叛。
女鬼受到了感染,她甚至不知道這是付琉璃的記憶還是自己的,也不知道這痛到底是誰的,她只是失去了全部的理智與剋制,變得怨恨起這個世界,怨恨起自己,也怨恨起身上的這個男人。
一切苦痛都是男人帶來的。
第三天,不僅僅是付琉璃,包括女鬼,都徹底失控。
整整十個時辰的痛,整個人似乎都被撕裂了,再也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這種瘋狂的痛,痛的她簡直不想要在人間待,想要重回忘川河底,在那裡也是好的,在哪裡,一切悲傷不用掩飾,一切瘋狂無需剋制。
可她最後還是醒了,伴隨身下鋪天蓋地的鮮血。
一個瘋子,生了個死孩子。
沒有人敢從瘋子懷裡把死孩子抱走,只知道這是個有血有肉,包括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了輪廓的孩子,如果在瘋子懷孕期間好好調養的話,應該會很健康,生下來了,會走路會說話,會叫孃親,會平安長大。
但他的母親是個瘋子,是個被折磨的失去神智,被關在西廂房的瘋子。她懷孕了沒有人知曉,她生孩子了也沒人知曉,直到她瘋狂的哀嚎響徹天際,才有人到西廂房裡看到那漫天的血跡。
付琉璃死死地抱著死孩子,那團血肉在脫離她身體的時候還是溫熱的,可她知道他已經死了。
沒有出世便死了。
連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了。
她嗚咽的哭聲像是惡鬼的詛咒,降臨在這華麗府邸的每一處地方,因為她不讓任何人靠近,誰靠近就要去咬誰殺誰,下人們嫌棄這個地方,自然也不會過來,而御史大人不在府內,短時間也無法通知到他。
付琉璃就這樣抱著死孩子,抱了許久許久,仍然帶著溫柔纏綿的母愛,去親吻那團冰冷僵硬,已經變成紫黑色的血肉。
她疼啊。
比身在忘川還要疼,死了疼,活著也疼,前幾個世界所有的美好善良加起來,也抵不過此時此刻連魂魄都被要撕碎的疼。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竟然分不清自己是來自忘川的女鬼,還是失去神智的瘋子。
瘋了也好,可她卻無比清醒,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她根本什麼都不是。
她遇到的那些人,擁有的那些美好,都不是她的。是鳳瑾的,是千薰的,是青螺的,但唯有痛是女鬼的。
她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任何一個,她本身便是如此黑暗而誤會,即便她努力剋制,即便她拼了命的想要好起來,也仍舊好不了。
她就像是現在的琉璃,身心苦楚,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