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呀琵琶,若我回不去,你可怎麼辦呢?”世界之大,可笑卻無她容身之處,她到了哪裡都是孤獨的,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了。
問完這句話,鳳瑾輕輕笑了下,將琵琶抱到了桌邊放下,然後自己走到床邊,脫下繡鞋羅襪躺下。
但她其實是睡不著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就是睡不著,眼睛睜著什麼都看不到,卻被早已遺忘的記憶所折磨。
若是能想起來也還好,偏偏又是一頭霧水,什麼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肅親王早早起了,來鳳瑾這邊問了婢女好幾次,得到的答案都是王妃尚未起床,就一個人坐在門口等,也不嫌那裡的地髒,錦袍一掀就坐了下去,真是半點都不做作。
鳳瑾一夜未眠,她夜裡不喜有人伺候,所以守夜的婢女都離得挺遠,自然也對她徹夜不睡的情況一無所知。鳳瑾心中知曉自己的與眾不同,即使有了肉身,靈魂所表現出的怪異也在在提醒著她,她和常人是不一樣的。
她是個怪物。
一個沒有記憶卻一直難過的怪物。
但畢竟不能讓肅親王久等,鳳瑾開門瞧見他坐在門口,不由得微笑道:”王爺這是做什麼呢?”
肅親王連忙爬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那什麼,我等你起來用早膳。”
鳳瑾柔柔的笑,其實她也是可以不進食的,”那就有勞王爺等候妾身了,妾身尚未梳洗呢。”
”好,我等著。”
鳳瑾又對他一笑,轉身進了房間,肅親王一邊傻笑一邊站在門口,他自打得了鳳瑾,簡直無時無刻不在笑。
又過了一炷香左右,鳳瑾可算是收拾好了,肅親王看到她,先是由衷地感嘆了一句好美,隨後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垂涎,去握鳳瑾小手:”再過幾日便是咱們的大婚之日,你可準備好了?”
”這是自然。”鳳瑾笑笑。”妾身說要嫁給王爺,怎能出爾反爾呢?”
肅親王他天不怕地不怕,平日裡是個鐵面無私的王爺,唯獨在鳳瑾面前化作繞指柔。他笑嘻嘻的,也不掩飾自己的不安:”我就是怕你突然改變主意不肯嫁我了。”
自打皇兄賜婚後他就一直很掙扎,到底是要耐心等待給鳳瑾一個盛大的婚禮呢,還是趁著她尚且肯嫁給自己趕緊把人娶進門——他就在這其中掙扎糾結了好幾個月,如今這婚禮總算是籌備完成,只待三日,三日後,她便是他的肅親王妃。
名正言順的夫妻,她再也不是他仰望渴求而不得的天邊明月,而是可以擁在懷中恣意愛憐的嬌花。
”答應了要嫁,自然是要嫁的。”鳳瑾被他的緊張逗笑了。”王爺不必緊張,妾身就在這裡,也不會化作蝴蝶飛走。”
肅親王又傻笑兩聲。
兩人用完早膳,鳳瑾坐在王府的涼亭裡彈琵琶,肅親王單手捧腮一臉痴迷地盯著她瞧,一曲作罷,肅親王的口水險些都要流滿了。
白皙玉指按下最後一個音,鳳瑾抬頭去看肅親王,問:”妾身彈的好不好?”
”好。”肅親王傻乎乎地點頭。”可是這叫什麼曲子呢,我怎地從未聽過。”
好聽是好聽的,技巧也是大家,但他每次都從中感到說不出的難過與茫然。
鳳瑾輕笑:”這是妾身爹孃傳下的曲子,相傳叫做白骨聲,據說能夠讓死人復生,白骨生肉。”
因為,這是用魂魄彈出來的曲子呀。
所以才如此煽動人心,催人淚下。
肅親王是不懂絲竹之樂的,就呆呆地眨了眨眼:”哦。”
鳳瑾莞爾,”妾身再給王爺彈一曲吧。”
這次她換了曲子,曲調輕快動人,倒是很合她現在待嫁新娘的身份,肅親王雖然不懂,卻也深受感染,跟著搖頭晃腦起來,一曲作罷還有些意猶未盡,”完了嗎?”
”不彈了。”鳳瑾笑著說。”我不愛彈這些曲兒,王爺若是愛聽,我以後再給你彈。”
”好,就這麼說定了,等到咱們成親,你日日給我彈曲兒。”
鳳瑾像看孩子般看著他,然後點頭:”好。”
她柔柔軟軟的,講話總是這樣溫和,溫和的讓肅親王都不敢太接近她——也或許不是不敢接近,而是無論如何努力,都接近不了吧。
日子就是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的,晚上鳳瑾仍舊坐在窗前抱著琵琶,她安靜地抬頭看向天空,從這裡可以看到皎潔的月亮,那麼圓那麼亮,可是又那麼冷,好像她曾經無數次仰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