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遠了,少女的聲音又非常輕,所以湛然沒有聽到。
當少女看見他又舉起手準備殺人的時候,她閉上眼睛,大聲喊道:“夫君!住手!”
湛然果然停了手,不敢置信地回頭:“你方才喊我什麼?”
她站在原地,所有的偽裝都在這一刻變成碎片,她的眼淚止不住,可她還是一步步努力地往前走,“夫君,是我呀,我是靈兒……”
“不可能。”湛然矢口否認。“不可能。”
“真的是我。”她提起裙襬穿越人群,飛奔到他面前,像曾經他回家那樣撲入他懷裡,然後抬起頭看向他:“不要再殺人了,求求你,快住手吧……”
湛然面無表情地沉默著,這一切來得太快了,他根本沒法相信,也沒法接受。他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又想到她最是膽小怕羞,第一時間不是懷疑真假,而是想要先捂住自己的臉。
譚幼靈將面紗取下,拉起湛然的手讓他撫摸自己的臉。“你摸摸看,是我。”
湛然的手指在顫抖,他的指尖從譚幼靈的額頭一直撫摸下去,高挺的鼻樑,水汪汪的眼睛,秀氣的小嘴兒,一切都那麼熟悉。這是他抱過吻過無數次的人,可他並沒有認出她來。“……怎麼會……怎麼會……”
譚幼靈抱住他的腰,不敢讓他摸到自己的眼淚,只嘴角拼命扯出一抹笑來:“我一直跟著你呢。”
從他離開後的每一個世界,她都陪著他,只是他不知道,她也不能讓他知道。可此時此刻,譚幼靈沒法告訴湛然全部,只笑他:“夫君可真是笨,明明每個世界都有提示,可你卻認不出我來。”
湛然的睫毛輕輕顫動。
“謝澤的世界裡,我是你的副將呀,我陪你征戰沙場五年,你都沒有注意到我叫名字裡有個凌字麼?這個世界的鈴鐺聲,還有溫承宣的世界,你若是仔細一下,就會知道,溫夫人的閨名中,也有一個靈字。夫君呀,可真是太笨了。”說著說著,譚幼靈笑起來,她緊緊地抱著湛然。“不是我故意要瞞你,只是……若是我告訴了你,或是故意表現出來,那便對你不好了。”
湛然心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以為離開了第一個世界便再也無緣,可誰知道……
“夫君總說我們只有一世的緣分,可是你瞧,如今我們也相隨了這麼久。”譚幼靈摸把他的手從臉上拿下來,痴痴地凝視著湛然的臉,這不是她記憶中丈夫的臉,但她仍然能透過這具軀殼,看見裡面令她深愛的靈魂。“所以答應我吧,不要濫殺無辜,害死湛然的人都已經死了,剩下的弟子全是不知情的,不能殺死他們,不能徒生殺孽。”否則他將再也回不去忘川,也再沒有來生。
這是考驗,每一個世界都會比上一個世界更艱難些,有些是身體上,有些則是精神上。她沒有辦法看著他一人苦苦掙扎,無論如何,她都要陪著他。
“靈兒……”有了她在懷抱裡,湛然暴戾的心似乎也開始平靜了。他抱著她,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我竟沒認出你來。”
“你自然認不出來,我刻意表現的和以往不同,夫君若是能認出來,那才是神奇呢。”譚幼靈笑了笑。
湛然喃喃道:“可是現在見到了你,我卻看不到你……靈兒笑起來定然是極美極美的。”
譚幼靈嘴角仍然是笑的,可是她的眼淚在湛然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往下流淌,似乎有千言萬語沒有說,也不能說。她甚至不敢把臉藏進他胸膛,怕淚水打溼他的衣裳。
可下一秒湛然猛地將她推開,抱住頭髮出痛苦的聲音。譚幼靈嚇壞了,“夫君——”
“別過來……別過來!”痛!痛的腦子都要炸開了!
宿主想要血洗恆山派的執念在侵蝕他!湛然低吼著,他沒能抵禦住這種侵蝕,猛地站起身便朝那群恆山派弟子走去。
譚幼靈撲上去,從背後抱住他,不住地重複:“不能這麼做,夫君,你不能這麼做,不要被他控制,不能被他控制!你就是你,你的思想是你的,沒有人能驅使你!快冷靜一點!”
他們二人的對話太過詭異,魔教也好,恆山派的弟子也好,每一個聽得懂的,只呆呆地看著。
聽了譚幼靈的話,湛然似乎有片刻的清醒,但很快地,他再度陷入宿主瘋狂報復的執念中。他抓住腰間那雙柔軟的小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猛地拉開——
譚幼靈摔倒在地,不僅是湛然得到了宿主的記憶,已經被仇恨牽絆的宿主也知曉了湛然的心思。即使宿主早已死去,可他留下的執念仍然能夠影響到強大的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