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船員的時候也維持著酷酷的表情; 對清歡點了下頭,就把歐文丟到一邊,然後自己在清歡不遠處重新躺下來。歐文忌憚尼克不大敢走過來,只好對著清歡捂住心口做出吐血的表情; 然後被蘭斯叫到船艙裡去商量接下來的航線了。
甲板上只剩下清歡跟尼克兩個人。她仰頭看天,海鷗在頭頂盤旋,海風將她烏黑的長髮吹起,裙襬在風中飄蕩,一望無垠的大海神秘而美麗,令人心動莫名。
“害怕了?”
“……嗯?”清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尼克是在跟自己說話。從她上船到現在,兩個人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有時候在船上碰著,尼克也就跟她點個頭,從來不會像歐文一樣湊到她跟前獻殷勤,也不會像蘭斯與喬找她聊天。這艘船上,唯一讓清歡看不明白的就是尼克了。按理說他是罪大惡極通敵賣國還試圖行刺國王的通緝犯,雖然曾經有著顯赫的身份,但如今也不過是大海上的亡命之犬,應該極其殘暴極其兇悍——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覺得……完全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就像是之前他們經過一個小島,遇到一個被搶佔了農場的牧羊人,他因為想要要回農場,正被地主家的打手圍毆。其實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去管這個閒事,但尼克不僅教訓了那群人,還幫牧羊人搶回了他的農場,最後什麼報酬都沒收,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回到了船上。
偏偏那天輪到清歡和他下船去採購日用品,她就跟在他身邊,可回到船上後他什麼也沒說,就好像這種事跟呼吸喝水一樣簡單自然。
後來清歡跟喬說了,喬笑彎了眼睛,告訴她:咱們船長根本就是個老好人啊。
雖然看起來凶神惡煞又不可親近,但其實是這艘船上真正溫柔的人。是他收留了逃出人蛇船,遍體鱗傷的歐文;是他救了被當作怪物趕出家鄉坐著小船在海上漂流的蘭斯;同時,也是他將無家可歸孑然一身的喬留在身邊。
但關於他自己的事情,他從來不說。
他臉上疤痕的由來,他如此強大的力量,他揹負的罵名……這些他都不說。
真要說出去,蘭斯是臭名昭著的叛國者,是最為人瞧不起的那種人,因為無法在國內生活才在海上流浪,美曰其名冒險,想要到世界的另一邊去。
清歡一時想的入神,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尼克說的害怕應該是指午飯前他們殺人的那一幕。她微微一笑,說:“我又沒有親眼目睹,有什麼好怕的。”
“不怕上了賊船?”
她笑出聲來,“如果上了賊船,我哪裡還有命,可我現在不是活得很好嗎,船長大人是個好人,就別故意嚇唬我啦。”
尼克雙手墊在腦後,他的眼睛凝視著清歡,清歡才發現他的黑眼珠在光線下似乎有一點點紫光,深沉悠遠。此刻這雙極其冷厲的眸子正凝視著她,意味不明。她有些不安的動了動,尼克嘴角微微一勾,清歡頓時像發現新大陸一般:“你笑了!”
“我沒有。”
“有,我看到了!”雖然一瞬即逝,但那確實是笑容。“我不明白,你笑我什麼?”
尼克閉上眼睛:“沒什麼。”
跟這樣的人根本聊不起來,清歡就不強求了,仍然抬頭眺望遠方。此時此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起來,她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切,覺得這個世界頗有幾分麻煩。這一船就沒幾個正常人,包括她在內。
“有幾個問題,能問麼?”
尼克仍舊閉著眼,輕哼一聲算作回答,也不說能還是不能。
清歡全當是能的意思。她扭頭看他,單手撐在甲板上:“剛才那些人,是歐文的仇人嗎?”
“是。”
其實就算不問清歡也從聽到的隻字片語中得到了資訊,只是她仍然不忍相信。“你遇到歐文的時候,他多大?”
“唔……十一二歲吧,記不大清楚了,沒問過。看起來瘦弱的一陣風就能吹跑,眼睛卻很亮。”惜言如金的尼克難得說了這麼一長串子字。清歡心想,從認識到現在他跟她說過的所有的話加在一起可能也沒有今天多。“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來自什麼地方,大概是被人蛇拐賣的男女生的,父母早已被賣掉。”
那樣的地方,長得那樣好,會遭遇什麼不言而喻。
“逃跑過無數次,被抓回去無數次,受過無數的傷,仍然想要活下去。”尼克一字一句地說,“人不就應該是這樣麼?要活著。”
歐文現在是二十二歲,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清歡盯著尼克看了會兒,想象不出十年前的他應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