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它。
反正,也碎了。
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晚; 天上連星星都沒有,只有白慘慘的月光撲在地面上,偶爾幾聲貓頭鷹叫; 泣血綿長。裴府大門上貼的奠字還沒有撕去,門口兩盞引路燈在寒風吹拂下,紙糊的燈罩破裂; 火苗急速跳動; 然後啪的一聲,熄滅了。
因是稚童夭折; 所以只能在夜晚出殯; 遠遠來的兩隊穿著麻衣頭戴白布,小小的棺材已經沒了。就在這安靜的夜裡,在裴府靈堂上停了七天的靈柩終於下葬了。
這樁喪事總算是有了個了結,可整個裴府仍然如同冰凍一般; 冷風刺骨。硃紅色的大門敞開,宛若一張血盆大口; 令人望而生畏。
要想俏一身孝; 那為首的; 穿著白衣的年輕婦人生得可真是姝麗,因著傷心欲絕,面上脂粉不施,更是顯得她美極。
清歡出現的時候; 孩子就已經死了。孩子的母親,裴府的夫人尉迎嵐,正坐在靈堂上的棺材邊,頭倚著棺材,面無表情,失魂落魄。夜已經深了,她摒退了所有下人,自己一個人為死去的女兒守靈。靈堂門開,風吹進來,刺骨的冷,她衣衫單薄卻像是感覺不到,只痴痴地摸著棺材不說話。
清歡問她要她的心。
那是一顆溫柔、純潔、真誠的心,世間罕有。因這深情,還結合了另外一人的靈魂碎片。
尉迎嵐沒有害怕,也不問這深更半夜,戒備森嚴的威遠侯府固若金湯,是如何出現這麼一位美貌少女的。女兒一死,她已然萬念俱灰,自己就是跟著去死也不怕,難道還怕什麼妖魔鬼怪嗎?
於是有了一個交易。
尉迎嵐要求清歡將她的魂魄送入女兒棺材中,陪伴早夭的女兒度過孤魂野鬼的二十年,並由清歡使用她的身體,代替她成為威遠侯府的夫人。一個不該死的孩子死了,尉迎嵐知道這一點,只更加寒心。
所以,此刻的尉迎嵐已不再是尉迎嵐,真正的尉迎嵐躺在了棺材裡,擁抱著她小小的稚嫩的女兒,從此長眠。
這個交易其實不大妥當,畢竟尉迎嵐不能確認清歡是不是真的能幫她,可是她沒別的辦法了,她活不下去了,她渾身的力量跟勇氣都消失在了這個寒冷的冬天,消失在那一池冷水裡,消失在被撈上來已經失去呼吸的女兒身上。
那麼可愛的,還沒有長大的女兒,白白嫩嫩,話說不全,步子走的不穩當,可是看到娘了會涼、涼的叫,餓了渴了冷了疼了都知道要去找娘,知道世上最疼她的就是娘。那麼個鮮活的小生命,十月懷胎,辛苦誕下,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又漂亮,又貼心,抱著自己的腿,撲進自己懷裡,親自己的臉,涼啊涼啊的叫。自己給她做新的小衣服時,在上頭繡了蝴蝶,她見了就拍著小巴掌笑起來,成日都笑,似乎世上再沒什麼叫她不快活的事。
可這個孩子死了。
耳鼻內灌滿泥沙,身子凍的青紫,撈上來的時候已然凍硬了,她最喜歡的虎頭鞋掉了一隻,漂漂亮亮的小裙子也破了,早上給她梳的雙髻散亂,彆著的小蝴蝶流蘇頭飾已然不知所蹤。
疼吧?冷吧?怕吧?
會叫娘嗎?
是不是臨死前還想著娘去救她呢?
好可愛啊,那麼點小小的孩子,叫尉迎嵐覺得自己活著有個念想了。她的愛情得不到回報,可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寶貝,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知足了,那麼可愛的孩子,嬌嫩的讓她捨不得鬆開手,天天抱著,時時想著,擔心她餓了,渴了,不高興了,沒玩具耍了。變著法兒的給她做新衣服新鞋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跟那……觀音菩薩面前的小玉女般,真是讓她疼極了。
但現在,尉迎嵐一無所有。
她不想再繼續這樣的人生了,女兒死了,她也不想活了。於是她求清歡將她放入女兒的棺材裡,她那麼小,做鬼的話一定會給人欺負,所以自己這個當阿孃的一定要保護好她,就做個孤魂野鬼,也比在這侯府裡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來得強。
清歡按了按太陽穴,手肘撐在桌子上,她滿足了尉迎嵐的心願,作為回報,尉迎嵐將身體送給了她。如果自己想拿走尉迎嵐的這顆心就必須仔細考慮才行。
她不困,也就沒打算上床睡覺,頭上的白布也沒取下,燈芯微弱的跳動,這時候,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伴隨著寒風,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來人同樣白麻帶孝,容貌俊美威嚴,正是尉迎嵐的夫君,也是這威遠侯府的主人,威遠侯裴徳庸。這爵位是他自己掙來的,跟裴家無關,只是尚未分家,因著在家中排行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