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火光隨風搖擺。
腳步聲由遠及近,錦緞束髮的小娘子慢慢走下石階,一襲天縹色小團花蜀錦翻領窄袖長袍,腰束革帶,懸羊脂玉佩,腳踏蠻靴,身後跟著懷朗和一應親兵,緩步走到皇甫超等人面前。
她從幽暗的長廊一點一點走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像晚風緩緩吹去烏雲,漆黑蒼穹間現出一輪皎潔明月,萬道清輝,灑滿大地。
世間萬事萬物,都無法比擬這一刻的光輝。
顏如舜華,燦若星辰。
在場諸人被她天姿國色的容光所懾,齊齊呆住。
柴禾堆裡爆出嗶啵嗶啵的燃燒聲,肥油滴淌而下,灑在火炭上,燒得滋滋響。
九寧嘴角輕翹,梨渦俏皮地皺起,笑意盈盈,目光在眾人臉上轉了一轉,頷首之意。
在場的人都覺得她在對自己笑,霎時回過神,起身朝她行禮。
女眷們也站了起來。
九寧示意眾人落座,接過多弟遞到手邊的鎏金酒壺,為所有部將一一滿杯,自己也斟了一盞酒,朝眾人一揖,笑道:“今晚是私宴,不必講究,諸位將軍只管放開了吃喝,不醉不歸!”
軍將們不敢直視她,捧著酒杯,低低應了一聲。
懷朗抄起琵琶,奏起歡快的樂曲,侍女、僕從跟著起歌,有人踏著節奏跳起旋舞,更多的人被勾起興致,笑著加入他。
歡樂的笑聲此起彼伏。
九寧跟部將們不鹹不淡地客氣幾句,含笑和所有部將的夫人寒暄。
女人們在一起,難免會在心裡互相比較容貌妝容,在場的女眷早就聽說九寧姿色冠代,但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天才算見著了正主,果然是雪膚花貌,閉月羞花。
女眷們發現自己沒有生出一點嫉妒之心——差距太大,根本沒法發酸。
她們笑著和九寧攀談,介紹自己的兒女給她認識。
九寧一圈敷衍下來,累得口乾舌燥,還好多弟特地給她預備了甜酒——醫士說她現在只能喝甜酒,她一口氣吃了三盞酒,找到皇甫超的身影,端著酒盞走過去。
皇甫超臉色暗沉,獨自坐在篝火前沉思,他的妻兒不像剛才那麼拘謹了,這會兒正和其他部將家眷一起觀看旋舞。
九寧走到他身旁,矮身坐下。
皇甫超立馬打起精神,渾身緊繃。
九寧盤腿坐好,遞了只酒囊給他:“將軍是不是更喜歡這樣飲酒?”
皇甫超看著盤腿而坐、一手擎著酒盞搭在大腿上,另一隻手提著酒囊的九寧,目瞪口呆:這就是世家出身的做派麼?
他愣了一會兒,接過酒囊。
九寧一笑,端著自己的酒盞,看向女眷們的方向,若有所思。
皇甫超心裡咯噔一下,警鈴大作。
難道郎主和郎主夫人想拿他們的家眷來逼迫他們這些人就範?郎主英明一世,怎麼能做這樣過河拆橋的蠢事?!
他心亂如麻。
喝口酒後,九寧慢慢收回視線,道:“我聽二哥說過,皇甫將軍很早就跟著他了。”
皇甫超垂下眼簾,道:“那時候郎主還沒有十四歲。”
他是隨被俘虜的主人一起投靠商隊的。周嘉行在一次比試中獲勝,能優先挑選俘虜,他從此跟隨周嘉行,直到如今。
九寧捧著酒盞,漫不經心地問:“大丈夫立世,當帶七尺之劍,以昇天子之階。說的就是皇甫將軍這樣悍勇善戰的英豪!”
皇甫超緊張地嚥了口唾沫,謙虛道:“不敢當,都是郎主英明。”
九寧輕笑,道:“皇甫將軍不必提防著我,你是二哥最倚重的人。”
皇甫超沒說話。
九寧啜飲一口甜酒,看著篝火旁的女眷們,淡淡道:“封侯拜將,揚名立萬……皇甫將軍忠心追隨二哥,他日二哥必不會虧待將軍。”
皇甫超心頭砰砰劇烈跳動起來。
這話他不敢應,也不敢不應。
九寧神情淡然,接著道:“自從當年安、史作逆以後,天下大亂,國勢一落千丈,割據近百年……”
皇甫超十分警惕,生怕她話裡給自己下套子,但聽到這話,還是被觸動心事,不由得嘆口氣,道:“是啊!太亂了……”
他本是好人家的兒郎,因為戰亂,家破人亡,父母長輩被亂兵殺死,他僥倖活了下來,淪為奴隸,嚐遍艱辛,要不是後來能追隨周嘉行,他很可能和其他被擄走的漢人一樣,還在塞外流浪,一輩子都沒法回到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