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暄一時無語,看她不像是頭疼的樣子,無奈一笑,扭頭,吩咐侍婢們準備朝食。
灶房僕婦很快送來熱騰騰的杏酪餳粥和剛做好的五福餅。
九寧傷著臉的事像插了翅膀一樣,已經飛快傳遍整個周家。僕婦很貼心,怕她不方便,特意將五福餅按照五種餡料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插上銀籤子,更容易入口。
等九寧吃完朝食,郎中過來了。
周嘉暄要他仔細檢查九寧的腦袋,“剛剛捱了一下,不知道嚴不嚴重?”
榻上的九寧立刻擺出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大眼睛看看周嘉暄,再看看郎中,有些無助。
好害怕呀!
周嘉暄拍拍她的手,溫和地安撫她。
郎中很不高興,忘了尊卑,厲聲斥道:“腦袋是多脆弱的地方,碰一下可能要人命的,怎麼能對著這裡打?!”
小九娘多乖多聽話呀,生病的時候從來不會哭鬧,讓吃藥就吃藥,而且生得這麼漂亮,誰見了都覺得眼前一亮,郎君怎麼能狠得下心打她呢?
虧他還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怎麼能打自家閨女?
郎中在心裡暗罵自家主子,仔仔細細檢查好幾遍,確認九寧沒有傷到腦袋,吐了口氣。
“還好沒事,以後不能這麼沒輕沒重的。”
周嘉暄放下心,親自送郎中出去。
九寧倚在榻上打了個瞌睡,醒來洗把臉,換了身紅地狩獵紋窄袖錦袍,束起長髮,走出房門,對站在廊簷下背對著自己的捲髮少年道:“蘇家哥哥,我們去箭道吧。”
周嘉行似乎愣了一下,徐徐轉過身,眼簾抬起。
“早上落雨了。”他看一眼九寧,抬頭望著雨後明淨的天空,“今天不用練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九寧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在自己臉頰上停留了那麼短短一瞬。
等她想要確認的時候,周嘉行已經收回視線了。
她喔一聲,轉身回房,右腳踏進門檻時,忽然想起什麼,又轉過身,擺擺手,示意侍婢們退下去。
等其他人都退下了,她走回周嘉行跟前的長廊上。
“蘇家哥哥,你們是不是每隔十天就給阿翁寄一封信?”
周嘉行嗯了一聲,這不是機密,周都督不在江州的時候,府中幕僚會每隔幾日去信報告江州最近一段時間的事務。
九寧靠坐在欄杆上,雙手托腮,看著周嘉行那雙淺色的眼眸,壓低聲音問:“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周嘉行站在外邊廊簷下,和廊簷裡頭的九寧平視。
雨後空氣清新,日光也像是被雨水一層層淘洗過,格外明澈,斜斜落在她頭頂上。
她歪著腦袋看他,烏黑的眸子,神態天真平和。
周嘉行不由得想起商隊從海上帶回的明珠,從普普通通的匣子裡取出來,登時滿室寶氣浮動。
那一刻,來往沙漠、中原幾十年,最見多識廣、什麼奇珍異寶都見過的薩寶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明明光輝很柔和,卻讓人不敢直視。
有些人天生就比別人多幾分出眾氣質,容光懾人,不可逼視。
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笑出一對梨渦的小娘子早上才被自己的父親打了一巴掌。
周嘉行一早在箭道檢查馬匹和箭囊用具,比周嘉暄晚到正廳,但目力敏銳,隔著大半座場院就能看清正廳裡的情形,清晰地看見周百藥那一巴掌狠狠朝著九寧的臉扇過去。
她竟然沒有哭,連啜泣也沒有。
或許是習慣了被這樣對待,所以反應平靜,睡一覺起來,又和往常一樣神采奕奕。
她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周嘉行不是愛多管閒事的性子,尤其不想管九寧的事。
他只負責她在箭道的安全,其他的事和他無關。
口中卻淡淡問:“什麼事?”
九寧眼皮低垂,小聲說:“正院那邊的人肯定會寫信告訴阿翁今天阿耶打我的事,正好你也要向阿翁彙報養馬的情況,能不能順便幫我捎句話?”
這是要告狀?
“什麼話?”
“今天是我不對,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頂撞阿耶,阿耶才會打我的。”
九寧嘆口氣。
“你幫我和阿翁說一聲,請他不要生阿耶的氣。”
周嘉行詫異的眼神掃了過來。
九寧對他笑了笑。
嘿嘿,她才不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