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都共產了,去年一整年,他們隊上一分錢也沒分下來,還倒欠國家好幾萬斤的公糧。以後就更別想有分紅了。
估計今年大豐收的王家村,應該也分不到多少錢。以後恐怕也都如此。那,老王家拿什麼還給他們?
更何況,他們手裡的錢要給幾個孫子娶媳婦用的。大孫子已經都12了,再過幾年,家裡就要給他蓋房子娶媳婦了。樣樣要花錢。
現在,他們怎麼能把錢全借給一個嫁出去的閨女呢?那不是傻嘛。
魯三翠從凳子上站起來,背對著孫大琴和孫保財使眼色,兩人結婚幾十年,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默契十足。
和孫保財眼神交流一番之後,魯三翠轉過身,乾笑著問,“你們準備借多少?”
王守仁沒說話,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看著這家人。孫大琴喘了一口氣,“借三百塊錢。”末了又怕孃家沒有那麼多,忙補充道,“沒那麼多,借我兩百也行。”
魯三翠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兩個兒媳婦也對視一眼,眼裡的表情誰都能猜得出來。
站在魯三翠旁邊的孫建設,孫建黨兄弟倆也對視一眼,而後默契般地低下了頭。
孫大琴見沒人回答她的話,忍不住又抬起頭來,把眾人臉上的猶豫之色盡收眼底。
她忍不住心裡發寒,這可是她最親最親的人吶。
她只是借錢,難道這些人也不願意嗎?
就連平時被她奚落的李春花都願意把錢借給她,她掏心掏肺的孃家人卻不願意。
虧她前些日子還送來那麼多的紅薯。居然一點恩情也不念?
兩個弟媳婦也就罷了,兩個弟弟居然低下了頭。她娘呢?
孫大琴忍不住又直了直身體,往她娘看去。她娘皺緊眉頭,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在生死關頭,誰都不想死,尤其是孫大琴這個對生命渴望無比的人,就更加不想死。
她從凳子上站起來,朝魯三翠走了兩步,一把抓住魯三翠的手,哀求道,“娘,我只差三百塊錢。你就借給我吧。我一定會還你的。我有三個兒子呢,絕對不會賴賬的。”
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魯三翠心有不忍,朝孫有財掃了一眼,對方朝她輕微地搖了搖頭,魯三翠臉上的掙扎之色立刻沒了,她閉了閉眼,朝孫大琴哭訴起來,“大琴吶,咱家也不容易啊。你三個侄子還要念書呢。書本費,學雜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你看,要不,你找別人藉藉吧。”她轉了轉眼珠子朝王守仁身上掃去,而後眼睛一亮,“你不是說守仁的舅舅是個老紅軍嗎?他應該攢了不少錢吧。”
孫大琴無奈道,“舅舅上次去北京買了些補品把家底都花乾淨了。”錢淑蘭怕孫大琴朝錢維漢伸手借錢,在回來的路上就跟錢維漢演過一齣戲。孫大琴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婆婆之前吃得那些補品價格貴得嚇人。也難怪婆婆現在變得這麼有力氣。也確實值那麼多。要是她一早就知道那東西那麼好,她就死皮賴臉纏著婆婆要些過來吃了,可惜婆婆早就把那些東西吃完了。她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魯三翠見禍水東引這招行不通了,她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腳,開始嚷嚷起來,“咱家哪來的錢吶。大琴吶,你是不知道哇,咱孫家村生產大隊的工分年年都不超過四分錢,你兩個弟弟又都不是勤快人。你三個侄子又小,掙不了幾個工分。每年分紅得到的那些錢,除了吃喝,除了日用,就不剩下啥了。你。。。”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是低著頭的,就怕看到女兒失望的臉色,會忍不住心虛,可她動作幅度太大,一抬頭就看到自家閨女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讓她瞬間忘了詞。
她面上一僵,想繼續說,孫大琴卻是滿臉淚水,十分地不敢相信,“所以,娘,你一分也不借是嗎?”
魯三翠面色如土,側過臉,裝起了鵪鶉。
孫大琴又不死心,朝孫有財走了兩步,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她的眼中緒滿淚水,“爹,你救救我吧。你不是說嗎?我是你的好女兒啊。這些年,我給你們帶了多少好東西啊。我把正國的雞蛋都偷偷留下來拿給侄子們吃,正軍好不容易得到一件新衣服我也拿過來給侄子穿,前些日子我去別的村偷紅薯也拿回來給你們,還有前幾天,我婆婆從黑市倒騰到的棉花,我也送來給你們。我自己都凍得發燒了。我對你們這麼好,你們可不能不管我啊,爹。”
孫大琴是真的怕了。她原以為婆家人都紛紛解囊,給她錢治病,剩下的三百塊錢,怎麼也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