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說話,純苓也閉起了眼,像是倦了要睡去,亦沒有再理會他。
無念真人又是一如既往地兀自靜靜坐了許久,才有要離開的打算。
“我走了,下回再來看你。”無念真人邊說邊慢慢站起身。
就在無念真人站起身時,只聽純苓又開口了,同時緩緩睜開眼來看他,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只要是純苓問的,無念真人都會接上她的話,從沒有像她對他那般愛理不理。
“常筧是妖花,不管人類的力量有多強大,卻都觸碰不得,可你卻一直安然無恙。”純苓說這話時,一瞬不瞬地盯著無念真人的眼睛,“而且,你發現了嗎,每次你到這兒來,這些常筧都會特別的明亮,你應該不知道,只有我自己在這兒的時候,這些常筧是不會有這麼明亮的。”
無念真人的面色因著純苓的話再次變得難看變得像是受著煎熬折磨般痛苦,顯然他心中已想到了什麼。
純苓的目光由他的眼睛慢慢移到了他的心口處,道:“我終於知道是什麼原因了,你知道了嗎?”
這一回,無念真人沒有接她的話,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他已經走了。
準確來說,他已經“逃”了。
他似乎一瞬也在這山洞在純苓面前呆不下去,他不能再聽純苓說話。
因為純苓今日的話總讓他心底湧起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悲傷,彷彿要將他淹沒。
他怕他再聽下去會想起些什麼來。
那些重要的事情,那些刻骨銘心的事情。
逃也一般走在通往地上的石道的無念真人只覺自己的臉頰有些溼潤,他抬手來撫,撫到了冰涼的溼意。
溼意是由他眼角流出來的。
為什麼又不由自主地流淚了?
他為什麼每次從這兒離開都會不由自主地流淚,他明明從沒打算過要哭。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心總會窒息般的疼?
他知道自己曾“丟”過一些什麼東西,可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只是有一種感覺,那於他而言是刻骨銘心的東西。
可是,既是刻骨銘心的東西,他又為何會忘?
“阿霜”無念真人忽地又呢喃出這個名字,這個他根本不知道是誰的名字,有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失神之間莫名地就喚出了這個名字。
可他為何會忘了阿霜?
既然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想不起來,為何又會一直記得這個名字?
即將走到石道盡頭的無念真人忽地又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疼,彷彿要撐破頭顱的疼。
他的眼角又有淚流下來,依舊是不由自主,彷彿來自他心底最深處的絕望與悲傷。
石道下邊盡頭的地下山洞裡,本是明亮得恍如白晝的幽藍常筧此時變得黯淡了不少,正如純苓所言,只有無念真人到這兒的時候,這裡的常筧才會異常明亮。
因為妖力有增。
而她自己的妖力,縱使能日積月累地讓這些常筧愈來愈繁盛,可卻不能讓它們發出明亮的幽藍光,因為她將她大半妖元的力量給了她的長情,她的妖力已大大減弱。
可無念的到來卻總是能讓這山洞裡的幽藍亮如白晝,卻又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純苓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想不明白而已。
哪怕她假想過,可卻早早就被她自己推翻了這個假想,因為他是誅妖道士,是望雲觀乃至這個天下道行最強力量最盛的人,是不可能如她假想的那樣的,而她因為被束縛在這滿是封印的地方,所有的力量都被封印,她再也不能以妖力感覺得出來什麼。
可在聽多了“阿霜”這名字之後,純苓又想到了她早前的假想。
若只是尋常人類,怎麼可能不受常筧的傷害?
若只是尋常人類,又怎可能讓常筧明亮?
只有一個可能。
這個人類身上,有妖元。
被隱藏了妖息的妖元。
不是用卑鄙殘忍的手段剖來有殘損的妖元,而是完完整整的妖元!
在方才他心中有大慟的時候,這山洞裡的封印有些微的鬆動,她感覺到的。
而要得到完整的妖元,強行剖殺是得不到的,除非——
望雲觀的誅妖道士身上,有妖的妖元,而且還是早就融入了骨血裡的妖元,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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