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把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古怪念頭硬生生壓了下去。
壽鶴堂人去樓空,徹底清淨了下來。吳嬤嬤給老太君和沈弘換過熱茶,便也帶著丫鬟們退了下去。
沈弘起身行禮道:“都是兒子教子不嚴,擾了母親的聖壽,兒子慚愧!請母親責罰!”
老太君嘆了一口氣道:“你多年不在家中,兒大不由爺!這事原也怪不得你!不過宗子之位一直就這麼懸而不決,我就怕這樣下去,昀兒和暉兒會生出別的事端來!你坐下吧。”
沈弘默默地坐了下來,捧起青花瓷的茶盞喝茶。
“論才華,論能力,昀兒樣樣都好過暉兒,他的出身也比暉兒更加尊貴,你為何就是不肯叫他做宗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是對王氏那點兒怨恨還沒有散去嗎?”沈弘原來娶的是第一流門閥的琅琊王氏嫡女為妻,兩人門當戶對,又是郎才女貌,本該是讓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哪裡知道沈弘把王氏娶回家之後,新婚之夜,王氏竟然死活不肯與他同房。
沈弘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後來輾轉得知,王氏竟與他父親的弟子,如今位居大晉權力中心的尚書左僕射路尚可私定終身。那路尚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出身寒門。
當時的社會風俗乃是士庶不通婚,因此王氏雖然苦苦哀求,其父母仍然是棒打鴛鴦散,硬是將她嫁入了門當戶對的蘭陵沈氏。
王氏在沈家尋死覓活,沈弘幾次動了休妻的念頭,為了蘭陵沈氏和琅琊王氏的名聲,這才終於忍住。直到王氏生下沈昀,沈弘就有些遷怒這個兒子。加上沈暉口齒伶俐,精通音律,都和沈弘十分類似,長得又最像沈弘,沈弘便對次子有幾分偏心。
到了成婚的年齡,沈昀竟和他母親一樣,和一個寒門的女子糾纏不清,沈弘大怒之下,就給他聘了周氏為妻,又為次子聘娶了宗室郡主為妻,已有廢長立幼的意思。
後來沈昀年紀漸長,性子漸漸收斂,行事穩重,處事老道,處處勝過次子一籌,沈弘這才又有些動搖。
只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他和沈昀之間的父子之情實在是有些淡漠,兩人無論如何都親近不起來。
“昀兒生母早逝,這麼多年沒有你這個父親的疼愛,也著實可憐!”老太君嘆息道。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對長孫多幾分憐惜,在五個嫡出的孫子中最為看重和偏愛長孫。
沈弘淡淡一笑:“他有母親疼愛,也是一樣的!”
老太君有些頭痛。都說父子之間沒有隔夜仇,到了今天,沈弘和沈昀之間並沒有解不開的矛盾,只可惜這兩父子都是極為驕傲的人,誰也不願意向對方低頭。沈昀一直覺得,既然你不願意將宗子之位給我,那我就把它爭回來,卻就是不肯向自己的父親低一低頭!
“我這個做祖母的,和你這做父親的又怎麼能一樣!”老太君嗔道。“宗子之位懸而未決,是禍非福!你既然是沈氏一族的宗主,就應該出於公心,注重德才兩方面,不能因為只是喜歡老二,就把偌大的家族交到他的手上。”
沈弘恭謹地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自然不會因私廢公。若論德才的確是老大更勝一籌,只是老二……”
“你是顧忌著老二身後的太子,覺得他日後能夠君臨天下,成為下一代的君王吧!”沈弘臉色微變,老太君人老心不糊塗,這份敏銳的洞察力,著實令人驚異。
太子庾邵恆,羊皇后所出。母族弘農羊氏,雖然比不得沈、謝、王、桓四大頂尖門閥的煊赫,但也是勢力強大的甲姓氏族。太子妃出身於渤海封氏,乃是長沙王正妃的嫡親侄女,有這一層關係,就把長沙王牢牢綁在太子這條船上。
湖陽郡主和沈暉自然也就打上了太子…黨的標籤。
“你又怎麼知道太子一定能夠在三兄弟的爭競之中勝出?”
“太子出身正統,又佔據大義名分,勝算自然要大一些。況且若是太子失敗了,坐不上那張龍椅,最多我便讓昀兒做下一任宗主便是了。”
老太君算是明白了,沈弘就像是一個精打細算的商人一樣,不到最後一刻絕不露出自己的底牌,太子成與不成,他都不吃虧!
她不由得有幾分苦笑:“以沈家如今的地位,多一份擁立之功,又有何用?”如今的四大門閥已經鼎盛到了極致,除非搶了龍椅自己去坐,多一份擁立從龍之功,老太君實在想不出能有多少實質的好處!
“兒子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那張龍椅上的人變成姓沈的,可是兒子卻始終記得,幾十年了,大晉的第一豪門始終還是琅琊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