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謹深這個弟弟,那一向是懟天懟地的,脾氣壓不住的時候皇帝都能叫他噎個跟頭,幾時有過“不敢”的時候,他這麼看似一低頭,朱謹治立時心軟上了,也顧不得再說他,忙道:“我替你去跟皇爺求情,再不喜歡,孩子都有了,難道還能不認人家嗎?”
還是朱謹深把他拉著,告訴他皇帝已經鬆了口才罷了。但朱謹治又好奇起來:“二郎,你打哪認識的姑娘呀?人好嗎?”
朱謹深終於從皇帝那裡換了一句“自己收拾”的話來,正是滿心輕鬆到輕飄飄的時候,聞言噙著笑往旁邊望了一眼。
沐元瑜在京裡那是跟朱謹治差不多的閒人,天天就帶著寧寧晃悠,寧寧在哪,她就在哪。乾清宮裡的人已差不多都知道了她跟寧寧的關係——只是“外甥”那一節,切實知道個透徹的也就只有汪懷忠,他是跟了皇帝幾十年的心腹,許多事皇帝雖然不跟他解釋,但也懶得瞞他,就當著他來,汪懷忠能在皇帝身邊好好伺候上這麼久,自然知道該把嘴閉緊,只進不出。
但朱謹治是什麼也不知道,他不會從各種跡象猜測,必得人明明白白地給他說了才行。
被朱謹深一望,沐元瑜就乾咳一聲,道:“挺好的,其實就是我妹子。”
“你妹妹?”朱謹治大是驚喜,“那不是外人呀!”
朱謹深笑意加深:“確實不是外人。”
這說法其實挺含糊的,也沒回答朱謹治的第一個問題,若換了別人,就算不敢追問,也得就此腦補出八十種可能來,但朱謹治是個石頭般的實心腸,一點也不多想,點了頭還囑咐他道:“這樣好,不過你以後可得收著一點脾氣,別像對三弟一樣,姑娘家的臉皮都薄,經不起人說。你把人說哭了,可難辦。”
朱謹深不跟他較真,只是點頭應了。
朱謹治難得在他這裡刷了一把兄長的存在感,大大地滿足,聽到裡面云云寧寧兩個糰子的咿呀聲,像模像樣跟在對話似的,伸脖子看了一會,笑道:“云云在家時不愛說話,我逗她半天才哼哼兩聲,倒是喜歡跟小哥哥一起玩——唉,怎麼會是哥哥呢。”
他說著有一點點不滿意,他覺得他是哥哥,到云云這一輩也應該是姐姐才對,結果變成了妹妹,他知道的時候想了好一會兒繞不過這個彎來,被皇帝說著,才有點委屈地接受了。
沐元瑜安慰他:“哥哥好,以後有人欺負云云,寧寧就可以替云云出頭,揍他。”
朱謹治想一想也是,又高興起來了:“嗯,寧寧是個好哥哥。”
他扭回頭來,又想起先前提到的話了,道:“對了,三弟說是要到封地上去了,皇爺給他選在了甘肅,我問了人,說離這裡可遠了,我們去送一送他吧?”
皇帝做事的效率還是高的,在頭風發作跟看寧寧云云玩耍的間隙裡硬是抽出了空來,雷厲風行地把朱瑾淵的封地給選好了,然後就叫他走路。
他不願意相信兒子有圖謀他性命的大逆之舉,看上去朱瑾淵也確實是清白的,但這顆懷疑的種子畢竟是種下了,皇帝心內很難不存芥蒂,這令他不願意再看見朱瑾淵,作為君父的最後寬容,就是攆他趕緊去該去的地方,好儲存父子間的一點殘餘情分。
朱謹深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那就去吧。”
“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三弟都走了,我應該也快了,對了,我問問皇爺去——”
朱謹治□□叨著,沈首輔來了。
沈首輔來,是為兩樁事。
其一,立朱謹深為儲的旨意已經下發下去,但皇帝的頭風不定時發作,病著起不來身,太子冕服等還在加緊趕製中,因此正式的典儀拖著還沒有辦,沈首輔想問一問皇帝,大約想定在什麼時候,他作為首輔,心裡好有個譜,也好叫欽天監看著算日子;
其二,就是寧寧了。
乾清宮此刻的各處防衛密不透風,皇帝不想傳出去的訊息自然都被藏得嚴實,但他不想藏著的,比如寧寧的存在這一種,那沈首輔就難免要聽到一點了。
老首輔的心情是暈眩的。
東宮不定,臣心不寧,一懸就是這麼多年,但一朝終於定下,他們卻是不但有了太子,連小小太子都有了——要麼沒有,要麼全有,幸福來得太猛烈,他承受不住啊!
這一代的皇家實在是太叫人心累了,怎麼就不能照常理出個牌呢。
正巧見到朱謹深在,等候通傳的這一點時間裡,沈首輔先逮著他問了問:“殿下,聽說您——多了位小公子了?”
他卡頓那一下,因為實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