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直呼她師父名字的,也沒有幾人了。
姬夢澤還在不慌不忙撥著香灰,譚聞香又說,“你把她魂魄中所有人應有的慾念都抽走了,還讓她修煉無慾無愛的功法,她修為越高,就越不像人,最後變得更像個靈器,你——缺德呀!”
姬夢澤放下銀箸,重新蓋好香爐,“如果不這樣,試問誰能做到忘情無傷?你我所見過的大能有多少?到頭來有誰能夠真的洞玄、破境,從此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宗衍老前輩你我才見過的,他愛妻壽終,他就閉關神落,哼,可憐可笑。一派宗師,堪不破生死情關。”
譚聞香嘆氣,“人間皇宮中,最長壽的不是帝王,伺候他們的太監往往活得比他們長,可是,你要做太監,還是要做皇帝?反正,我寧願做一天的皇帝,也不想做一百年的太監!”
姬夢澤笑道,“你怎麼能拿‘太監’做比喻呢?”
譚聞香怒而捶床:“我比的不對麼?忘情無愛,甚至不會感到同情、憐憫、哀傷,更別說什麼憧憬、愛慕——太監還有對食呢!”
他乾脆從榻上跳了下來,大氅一甩,抬步出門,他一腳跨出門檻,又回過頭,“夢澤,你從小就是這樣,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就不給自己留後路。可我勸你再想想,姬雲活生生一個人,被做成一把刀,多可憐。她可是你……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譚聞香走後,姬夢澤抱著他最喜愛的那隻紫玉博山爐,怔怔看著嫋嫋香菸緩緩上升。淺灰色的煙升起來後,在他眼前化為各種飛禽走獸,又化為各種花朵,一陣顫動之後,扭曲匯聚,慢慢地,顯現出一張少女的臉。
他凝視著那張無喜亦無悲的少女的臉,嘆口氣,煙氣所化的少女的臉就神色變化起來,朱唇欲笑未笑,杏眼似喜似嗔,似乎在看著他,又像在看著虛無中他所看不到的誰。
姬夢澤臉上的神情瞬時變得柔和,他微微張開了唇,向著煙霧所化的少女伸出了手,可是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到她的那一刻,他先是握緊拳,又一揮掌,眨眼間,煙消雲散。他的表情,也變回了一貫的威嚴冷峻。
姬雲站在窗外看得心怦怦亂跳,隱隱覺得自己窺破了什麼她師父隱藏的秘密。
這時,又有人進到了房間,在說話。
這一次,房間的陳設變了,姬雲看不出這是誰的房間,但是兩個說話的人她都認識。
一個,是她的師兄,他和她一同長大,和她一起經歷過多次大戰,她曾以為他會一直和她並肩而戰,他確實也一直和她並肩作戰,直到那一天,她放心地把後背交給他,他突然捅了她一刀。
另一個,呵呵,是他們敵對門派的精英。
原來早有安排啊。
她師兄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透著狠厲和怨毒,“師父偏心得厲害,我做的再多,也只是給師妹助陣的,門派裡耆老們都覺得師妹是門派之光,呵,以後就算師父當了掌門,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這次是個極好的機會,到時候,只要……你師妹必然會祭出身外化身,你一向是為她護陣的,嘿嘿……”
“只怕我師父不肯罷休。”
“我就是要他不肯罷休啊,不多打幾場,多死些師兄師姐,何時能輪到我出頭呢?你師父是偏心,我師父何嘗不是?”
姬雲看到兩人商定了如何誘敵,如何佯攻,到時和姬雲對陣的會是誰,那人都會帶誰做幫手,事後如何滅口,又怎麼假裝自己也深受傷重,傷要怎樣做得逼真,怎麼被前來搜救的人“萬幸”發現……
從她重生以來,每次想到自己被師兄背後捅了一刀以至身死道消,姬雲都會覺得疑惑而憤怒,可現在,她終於看到了真相,心中卻再難起一絲波瀾。
她無意再看這兩個小人密謀,轉身離開。
灰色的雪仍在不斷飄落,姬雲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片樹林中。
修真之人所選的門派、洞府都是靈氣濃郁氣候宜人之地,四季常春,即使是冬季也有繁花似錦,盎然綠意,可是這片林子卻不是這樣,樹葉全都掉光了不算,連纏在樹上的藤條也枯了,不遠處還有幾隻烏鴉站在枯枝上嘎嘎叫著。
林子中有兩個人,可他們似乎都沒有察覺姬雲的到來。
姬雲越走越近,看到背對著她而站的男子的背影,立刻知道這是她師父,站在她師父對面的女子,她卻不認識。
那女子看起來很年輕,穿一身華麗燦爛的錦衣,可是衣裙和袖口像被火燒過,破破爛爛,她臉上有未乾的淚痕,皺起眉問:“仙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