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了聲音對董曉悅道:“咱們本來不該多這個嘴,不過看老哥你是個實誠人,千里萬里地來這裡一趟不容易……”
董曉悅連連點頭:“在下曉得,在下曉得,多謝兩位仗義。”
“那李家造孽啊……”那人呷了口酒,搖了搖頭,開始講李家的慘案,另一個人時不時補充兩句。
他們講述的案情和案宗上記載的總體上差不離,只是話裡話外都在暗示那李家夫妻為富不仁。
李家是蜀州數一數二的大商賈,一直在京城做生意,前兩年才攜家帶口地回到老家洪陽縣,李家人丁不算興旺,正妻陸氏膝下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死者之一李大郎,此外就只有妾室朱氏生的李二郎。
李三春面貌醜陋,五短三粗,卻絲毫不妨礙他貪花好色,這些年陸陸續續娶了七八房妾室,不過因為大娘善妒,小妾們的孩子不是養不下來就是沒滿週歲便夭折。據說李三春為這沒和陸氏鬧,鬧得最厲害的一次差點休妻。
沈氏就是在夫妻倆鬧得最兇的時候被李三春買進府的,後來夫婦兩人和好如初,沈氏就成了大娘的眼中釘,別的小妾只是打罵罰跪,只要沒懷上孩子還好說,那沈氏則是一天三頓地毒打,種種殘忍的手段簡直比刑房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李三春不管管?”董曉悅問道。
“管?呵呵,”那人諷笑道,“那李三春巴不得他娘子有個出氣的,你道他是個什麼好東西?聽我表姐夫說,他自己也沒少打。”
說到這裡,他的笑容突然變得有點猥瑣:“聽說那小娘子原先是金陵的花魁娘子,嘗過不少男人,李三春大概是自個兒不行,怕叫小妾瞧不起,靠著打她壯聲勢逞威風,見天地從床上打到床下。有一回那沈氏去庵堂進香,不巧下雨,遲了個把時辰沒回去,那李三春和他大兒子兩人揪著她頭髮在大街上拖,千娼婦萬淫婦地罵,這可不是我錢二紅口白牙地瞎說,街坊都看得真真兒的。”
想起沈氏那張面目全非的臉,董曉悅心裡泛起一陣酸澀,轉身拿了自己桌上的酒壺,替那兩人滿上,給自己也倒了一碗。
杜蘅正打算給自己倒酒,酒壺便被董曉悅搶走,又捨不得再叫,憋了一肚子的氣。
他那敗家的老子卻不能體會他的苦心,和那兩人把酒言歡,三兩下就把一壺酒喝得見了底,乾脆叫了一罈子。
那兩人有些醉意,拿筷子點點正襟危坐的杜蘅,大著舌頭道:“那是老哥家的小公子麼?真真出色,怎麼不過來陪咱們喝兩杯?”
杜蘅雖然穿得低調樸素,但是容貌氣度太過出眾,一點都不像是地主家的兒子,說他是王孫公子恐怕都有人信。好在年紀尚幼,雖然引人矚目,卻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戒心。
董曉悅一聽慌了神,借她十個膽也不敢叫燕王殿下來陪酒,心裡一急,口不擇言地道:“毛還沒長齊呢,不讓他沾酒。”
兩人都誇她好家教。
杜蘅轉過頭,涼颼颼地看了她一眼,嚇得董曉悅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
酒過三巡,那兩人已經醉眼迷濛,嘴上沒了把門,也不管什麼交淺言深。董曉悅看著火候差不多了,便試探道:“李家七八個小妾,那大娘為何可著一個沈氏欺負?”
話多的那人咂了咂嘴:“因為那寶貝兒子唄!”
“李大郎?”董曉悅故作不解,“又有他什麼事兒,不是他阿耶的妾室麼?”
那人笑道:“聽說李三春那老東西弄壞了身子,早不中用了,那沈小娘進府一年有了孕,你說那是誰的種?”
“不是吧。。。。。。”董曉悅瞪大了眼睛,“孩子沒生下來?”
“那哪能讓她生下來,你當他們家大娘吃素的?”那人嗤笑了一聲,“他家大娘把那傻兒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成天防這個防那個,不知發賣了多少奴婢,誰曉得。。。。。。哈哈。”
另一個人道:“那李大郎長得跟他那死鬼阿耶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還不如我呢,花魁娘子能瞧得上他?”
董曉悅眼見把他們知道的事都套了出來,便站起身道失陪,回到自己的桌子。
杜蘅捧著個茶碗斯斯文文地啜著,眼前一桌子菜只動了幾筷子。
“不合胃口嗎?”董曉悅關切地夾了一筷魚肚腩到他碗裡,“蘅兒,你還在長身體,要多吃點才行。”
杜蘅大逆不道地瞪了她一眼,不過還是慢慢地吃掉了碗裡的魚肉。
董曉悅自己也沒什麼胃口,剛才打聽來的事像塊石頭梗在胸口,只吃了幾筷蔬菜就撂下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