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幾次勸解無果,便來求谷大夫,叫谷大夫幫著勸勸燕先生,叫他保重身體。
谷大夫苦笑搖頭:“你不曉得他如今的心思?他是自覺神耗太過,恐怕藥石無醫,趁著這會兒還能動彈,趕緊把這個醫術琢磨透了要緊。你勸他,勸他什麼?勸他多多保養身體,以防活不長久?他就是因為自覺活不長久了,才要這般拼命的,這可是往哪頭勸呢!”
管家的伺候了燕先生一輩子,哪裡會不曉得他所想。就是因為這樣,才越發不忍啊。
結果也是奇了,這老先生如此不顧性命地忙活起來,看病也當試藥在做,咳嗽竟一日日輕了。
這日夜裡他正翻書,覺著有些餓了,便叫人拿些吃的來。等著吃的當兒,披了衣裳走到窗下,推開窗,一陣風過,帶著夜涼花香。心裡顧忌:“趕緊不能跟這兒站著了,吹了風咳得厲害,哪裡還握得住筆……”
心裡這麼想著,要回身時忽然驚覺:“今兒……好像沒怎麼咳嗽?”
發著愣在視窗立住了,隨侍拎了食盒進來,見此場景趕緊勸道:“老爺莫要當窗,叫風撲著了又該咳嗽了,剛好了幾日,還得當心些才好!”
燕先生轉過身來問:“好了幾日?”
隨侍一邊從食盒裡往外端點心,一邊道:“是啊,這三四天沒怎麼咳了。”
一碗菜絨粥,一碟煎餛飩,一碟軟餅,一個三聯碟裡頭幾樣鹹酸小菜。
燕先生一邊心裡瞎尋思著,一邊一口口把幾個碗都吃空了,隨侍看他胃口也比從前好了,挺高興,趕緊問:“再給您添點兒?”
燕先生搖搖頭:“不用了,沏碗淡茶來,我再看一會兒就睡去了。”
喝著茶,燕先生自己坐那兒細想這身上的變化,心裡越發看重這個法子了。
第二天他跟谷大夫商議:“我想給二弟寫封書信……”
谷大夫頓了頓,問道:“你曉得他在哪裡?”
燕先生搖頭,又道:“我就給他常去的那幾個神廟都寫一封去!”
谷大夫忍不住樂起來,笑道:“隨你吧。不過他若是聽說了此事,想必恨不得立時飛過來。只是……恐怕不得盤纏。”
燕先生想了想嘆道:“我在書信裡都附上銀票好了……”
靈素聽著好奇,沒開口打聽。谷大夫直接告訴她了。
原來是燕先生和谷大夫的同門師兄弟,此人在醫術上天賦驚人,也痴迷於此。只是他向來一心專注醫道,旁的全然不通不懂,時常混得連飯都吃不起。每每此時,他便就近尋個神廟待著去。
說起他的醫術來,谷大夫自認自己同燕先生兩個綁一塊兒都抵不過人家一半。靈素只覺不可思議。
從她所見,不管是七娘大師兄還是如今的那些上官學讀書的孩子們,都是求有一所長,之後就能依以為生了。這位這般高明的醫術,怎麼還鬧得吃不上飯了?
谷大夫也忍不住搖頭嘆氣:“他只認醫術這一事值得投入心血精力,旁的事情一概懶得過問。上回有個豪富慕名尋到他跟前求醫,他聽完症候卻道,‘這樣小病也來尋我,出門隨便找一個瞧就成了,莫要耽誤我功夫!’把人撂那兒不管了!
“結果後來人家記恨他此舉,鬧得在那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又換了一處神廟庇身。總算也後悔過,卻道,‘早知道就隨便替他瞧了,省得後來費那麼些功夫,耽誤我試藥……’他只是好醫術,卻並不好醫人。我們做的這些事兒,在他看來都是無聊之事。”說了又笑。
靈素不解:“這不為了治人,又學醫術做什麼?”
谷大夫笑道:“他說這醫術於他而言是為探求人身道理,並不是為了替人瞧病的。在他看來,這人本身就不以活命為要。有許多人,別說日常不注意保養身體,便是來瞧病了,你告訴他各樣忌口,他都懶得遵行。‘他自己都懶得管,做什麼我要替他管?!’他總這麼說。”
靈素便笑了:“我看求醫治病的個個都想早日康復,怎麼會不在意自己性命。”
谷大夫凝神想了一會兒,嘆道:“實在他說的也不全錯。除了那些意外的,許多人的病都是日常自己沒主意漸漸累積起來的。說來你恐怕不信,我看過的人裡頭,明明白白告訴他,他的病因何而起的,往後什麼什麼事絕對做不得,什麼東西吃不得等等。
“大概……七八成的人都不會聽這個話。還是照著自己的性子喜歡怎麼樣便怎麼樣。到症候愈加重了,再來求醫治病。有時候還能治,有時候就已經治不了了。醫術又不是仙術,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