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見沒人把這些放心上,自己再不依不饒的倒顯得自己小心眼似的,便也不提了。只不時叫人送了樓裡的酒菜過去,還讓帶話道:“現在總算得空了,只管喝著。”
方伯豐同靈素感慨:“舅兄這是不放心我呢。”
靈素問他:“你是不是有別的打算?”
方伯豐笑起來:“還是你知道我。”
吃著喝著,一會兒才道:“這回的事情,兩頭衙門都抓了不少人,鬧事的人。堤壩自然是他們炸開掘開的,可他們……他們並不是自己想出來要這麼幹的,不過是被假話嚇壞了罷了……
“他們怕會遭難,想要有所應對,最後卻真的應對來了一場大難,還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我越來越發現,這些事情,不是一兩個人的緣故,是許多人事串聯在了一起,一起成了一個局,一個勢……利用了人心裡無端的懼意……”
大概自覺說得太過零散了,便又住了口。沉默了一陣子,才緩緩道:“官學堂恐怕也辦不了多久了,今年已經開始按著考試成績來定能不能上高班,成績不夠好的,再要上學就得交錢了。還有那些不是本縣的人,要想在官學讀書,也得額外交錢。便是本縣的,紙筆之類的費用也得算。
“他們說,‘白得的沒人會看重,不如收點錢,還能叫他們用功些讀書。’我想……我想在咱們書樓裡接著辦教識字和算術的班。教書的人,可以請從前官學坊出去的大孩子們,或者我們認識的人……”
靈素點頭:“也好,地裡也不用整天看著,官學不辦了,咱們比著那樣兒自己辦一個也成。”
湖兒說得更直接:“爹爹只管辦起來,銀錢管夠。”
方伯豐就笑起來:“咱們家都是反了,大人要做事,反倒要娃兒掏錢。”
嶺兒就笑:“那不是,還是大人掏的,銀子都在娘那裡。”
一時都笑起來。尤其等謝大人從同知升了知府,湖兒那裡各樣稀奇古怪的分紅也越來越多,卻也都在他意料之中。
兩處決堤,各自受害,等各樣恢復起來,已經數月之後了。當日炸堤掘壩的幾個人,被衙門裡收審之後,有幾個堅信自己所為分毫無錯,有幾個則喊起冤來,只說是被神棍們迷惑的。
縣令也下令從幾個神廟裡帶了人來當堂對質,卻都是空口無憑的話。
神侍們道:“扶乩得神示曰‘無神決,大災消弭’,我們都是照本直言,哪有什麼蠱惑之說?且如今看來,無神渡決堤後,縣裡雨勢漸小,確實沒成了大災,這話原是應驗了的。可見這才是神示的根本解法。至於鄉人愚民聽了神示所言胡亂行事,難道也要怪到神明身上?卻是他們自己福澤不夠,聽不懂真言罷了!也是可憐、可嘆!”
如此,連個唆使的罪過都論不上,對答一完,人家依舊衣袂飄飄服侍神仙去了,這裡那幾個“證據確鑿”的卻沒這麼好命了。哭天搶地也好,大義凜然也好,都一塊兒送去了府城,該流的流,該殺的殺。
靈素旁觀了整一場事,這回卻沒有說要替哪個鳴冤,伸手幫個誰了。
那仙人堤和無神渡,在德源縣一北一南,兩處地勢恰好是湘澤同德源縣各有高低,這回是各自受災,說起來都是對面的人害的,眼看著要結了世仇。
便是有許多人想起這裡頭有神侍神廟的事兒,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又有哪個人能出頭跟那麼些神廟神觀為敵?更何況那些掘堤害人的又沒有鬼拖著手,落個這般了局,也是罪有應當。
遇仙湖雖大,卻也只能是水來不滿,沒有它盛不下的一天。可它也沒能耐翻山越嶺地把雙羊鎮還遠的地方的水也給一氣兒收過來。這護陣做個端陽夢都只對在湖邊歇著的管用,又不是要雨要雲的還能借著風飄飄。
——神力有時窮。靈素算是看明白了這一點。
加上之前得大前輩所示,曉得了這世上還有眼見之外的“大世界”,更不敢輕易妄動了。想想“燕先生”這位大能前輩的“分神”。一輩子既無高官厚祿,亦無嬌妻美妾,莫名其妙繼承了一個借符通神的能耐,還一回回把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的。
這真神仙的凡身,好似過得同凡人嚮往的都不太一樣。那到底是凡人的過法對,還是神仙的過法對?
她不敢妄下論斷,自然也不敢貿然伸手了。說白了,她現在對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更感興趣些。
轉過年去,方伯豐就真的在自家書樓小院的後樓裡開起了義學堂,官學堂春學已經開始實行新規矩,不是從前白吃白學的時候了。
毛哥、果子和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