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走馬圈樓。
這地方因把邊上的平房棚子也都買了,如今是四面臨街。這八棟樓都朝著路,進出十分方便。這裡頭又有兩道環路,都挺寬,並排走三輛大車綽綽有餘。單一圈上,每棟樓之間又有過道,也不窄,兩車交匯不必誰讓誰道。且這樣一錯開,前樓不擋後樓的光,雖許多樓聚在一處,並不覺逼仄狹窄。
靈素一行看一行贊:“好想頭,真有趣。”
七娘告訴她,這一個腳樓群開了並不是打算做那些大商賈的買賣的,原是為了尋常小客商有個實惠的落腳之地。是以各樣設計要的都是實用結實,什麼花裡胡哨的一概不要。到時候價錢也不會高,這做買賣的心思都放在怎麼花費更少效果更好上。說起來還是上回倆人一起做了回長廚來的心得,“就跟咱們那時候一樣,憑良心和能耐掙錢,不動那些怎麼從人身上多刮下一分兩分來的心思。”
靈素點頭:“這樣好。這世上能用的東西本是有數的,要是能叫這世上多些有用的東西,這是能耐;或者是叫世上這些東西用得更好更得用,那也是本事。若是幹什麼先想著能從旁人身上掙出多少銀錢來,那就沒意思了。那做的就不是事本身了,沒玩到根子上,可惜了。”
七娘聽她前頭說得還挺對,後頭又拐到玩上了,抿著嘴搖搖頭不理她。
靈素看了幾回那填塘樓的蓋法,心裡就琢磨上自家山上那塊地了。從前還不覺著,去了一回府城,她如今是真心覺著還是山上住著舒服。乘涼吹風曬太陽,都沒遮沒擋的。地裡田裡都種著吃的,什麼得時吃什麼,什麼好吃吃什麼。不用去管“這都是幾文錢買來的,今年什麼便宜吃著上算,什麼貴了先不吃吧”這樣的事兒。
且在那康寧府的窄樓裡一關,還知道什麼日出日落四季流轉?人法地地法天,連天和地的細微變化都沒地方能覺察去了,還能不亂了章法?
這麼越想越覺著還是山上住著爽快。尤其是自家的娃就要來了,那也是山上玩的東西多啊。到時候捉魚摸蝦追蜻蜓趕蝴蝶的,多有趣兒!
想到這裡,就覺著山上的房子是非蓋不可了。當然了,她在看過了那麼多蓋房子的事情,又幫過那麼多忙之後,叫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忙活,照樣能給蓋起來。這不是不合適麼!自從看了巖煜前輩的事情,她如今是越發在意起自己的神通來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叫誰也生出要成仙成神的念頭來,那可就罪過了。
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在上頭蓋一排屋子,能當個幌子又能遮一下眼目,到時候自己在後頭怎麼搗鼓就有許多說法能矇混過去了。她早發現了,這人其實過日子大多是半瞎的,尤其什麼事情只要時候一長,更記不真了,極容易糊弄的。比方說自己駁的河岸,上頭栽的桑榆槐柳,他們看慣了,只說她搗鼓了多少年,全沒哪個來細想這事情有何蹊蹺處,真是叫人大大鬆一口氣。
實在她也是以己度人,她是知道自己能耐,知道自己如何非凡,才覺著這樣也露行跡那樣也叫人猜疑,說白了是“做賊心虛”。可換做那山邊上的人,誰會沒事疑心自己鄰居是個神仙還是妖怪?便是覺著什麼東西有些出乎意料了,也是自己給尋個圓得過去的說法的多,只說她能幹勤謹,終年忙個不停罷了。誰這過日子心裡帶著的根底裡的認定不同,自然所見所思也大大不同了。
靈素做事情向來沒有“拖”這個說法。想到了就趕緊要動起手來,跑上林埭問了,要蓋個石頭的房子,找什麼人合適。整好上林埭從前就好用石頭蓋房,後來河灘上能用的石料少了,再用石頭蓋不合算了,才弄起磚木的來。她這一說,便七嘴八舌給出起主意來。
最有名的兩個把頭是結拜兄弟,蓋石頭房子有手藝,連小河灘的財主家裡都請他們去蓋過圓頂的樓和大谷倉。靈素說了大小樣式,倆人就給她算出料來。又說了些什麼石頭得用的話。那大把頭道:“也不是什麼石頭都得用的,最好是河灘石。山上新開的地裡挖出來的,保不齊還有些惡氣,蓋了屋子住就傷人。非得用綾羅綢子做了帳幔窗簾子掛上,還得整日風吹著才好。這都是大講究,可不能光看什麼石頭好看。”
靈素那裡收的全都是河灘河道里的石頭,就是有一塊大山岩,那也跌進河道里幾百年了。便商量著說她先去備料,過些日子備得大概齊了,再請兩位把頭過去瞧。又先付了發宅錢,這都是當地的講究,真要破土動工了還得先祭拜土地神,靈素也不懂,都照著做就是了。
她這裡忙得興頭,滿腦子都是為生娃做的準備。又蓋房又織布又薅羊毛的,得空還在山上把靈境裡收的各種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