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們都是一樣的剞花刀,‘半中齊平’,你那七上八下的什麼玩意兒?這是師父藏私沒教你?秋蜆取肉要用陰陽水,水滾一邊,穩一邊,‘查火不可稍懈,揚水務需及時’,你那大火大水滾出來的抽縮成一團的蜆子死得冤不冤?湯浸油雞,細密泡附雞身即起,胸口皮幹再浸,凡此上下一十八回,另換將沸漣漪水浸熟,你那雞上層油皮都脫開了哪裡做得不對你心裡沒數?!
“你不如把這編瞎話的功夫省下來好好磨練磨練自己的廚藝,省得瞎了眼睛怨天黑!哼!你方才的那些屁話,大約只有一句有道理,——當年老師傅真是瞎了眼,才會收了你這種人當徒弟!”
那位古師兄年紀比他們都要大上許多,今天比拼廚藝被一個娃兒打臉,完了還被言語擠兌得無地自容,一氣之下竟然厥過去了。西月樓那邊七手八腳把他抬到了醫館,卻是血脈逆流之象,吃了好一陣子藥,到底只救回來一半,另半邊身子不時發麻,自然也做不得廚師了。
他家裡上有父母下有妻兒,忽然遭逢此大變,就跟失了頂樑柱一般。大師兄後來知道他家情形,深悔當日太過年輕氣盛,太不給人留餘地了。輾轉跟那同樣叛變了的四師弟聯絡上了,這位見了大師兄,直接跪地上哭。只道當日他家裡老爹賭錢欠了賭坊許多銀子,利滾利就是把一家人都折賣了也不夠。西月樓叫他在那場面上說那幾句話,便助他平了此事。眼看著賭坊的人日日來家裡轉悠,他實在沒法子才應允了。
大師兄將自己的積蓄都拿了出來給他,叫他拿去給古師兄家裡,只別說是自己給的。那位四師弟答應了此事,之後雖還有往來,奈何相見時總是尷尬,便也漸漸疏遠了。古師兄掌不得勺也不肯叫旁人平白佔了去,如今便是這位四師弟當著西月樓的頭灶大師傅。
第102章 驅蟲避蚊
靈素聽了三鳳樓同西月樓間的恩怨往事,面上不見丁點波動,說古師兄叛出的時候也沒見她動怒,聽大師兄把古師兄氣得半身不遂也沒見她心生憐憫或大覺解氣。等大師兄說完了前緣沉浸在悠悠往事中時,她才忽然開口問道:“那個湯浸油雞,做得了,是不是皮該是脆韌的,肉嫩肉汁還多?”
大師兄怔了怔,只好點頭道:“確該如此。”
靈素嚥了口口水,還吧嗒了一下嘴:“哎,我想想也該是這個味道,真的好想吃啊……”
大師兄的眼睛漸漸睜圓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洩了氣,別過頭衝她揮手道:“你回去吧。”
靈素搖頭:“沒說完呢,師父去哪兒了啊?”
大師兄道:“師父另外有事,不在德源縣。”
靈素點點頭,又問道:“那現在老給咱們搗亂的到底是誰?”
大師兄道:“沒憑沒據的不敢說十足十的把握,不過……我猜著大概是西月樓的少東家嶽二在搗鬼。”
靈素道:“那咱們就這麼受著?怪煩人的,就不能讓他消停會兒!”
大師兄道:“雖出了幾件事,又都不是大事,便是去衙門告,也告不出個名堂來。當面問他,也沒哪個傻子會認。且食檔酒樓,最怕外頭傳閒話,這個傷了那個拉肚子了誰又病了的話,犯忌諱。”
靈素皺眉:“所以就啞巴吃黃連了?”
大師兄道:“已經跟東家說過了,東家自會有打算。”
靈素晚上回來問方伯豐:“你們這裡到底怎麼算對,怎麼算錯?”
方伯豐笑道:“這個對錯還分你們這裡我們這裡的?倒也有趣。你說明白點,到底是什麼事兒?”
靈素道:“你昨天不是說樓裡的事兒有古怪麼,我就去問師兄了,原來還真是有古怪。”把西月樓同三鳳樓之間的恩怨說了一回,又道,“我看大師兄心裡挺愧疚的,可他當時生氣也沒有錯吧?這事兒可搞不明白了,到底罵得好,還是罵錯了?”
方伯豐想了會兒道:“聽你這麼說來,顯是那頭要暗算這邊,大師兄生氣了,同他們相鬥起來,也是該當之事。只是犯了錯的那個雖是罪有應得,可見他舉家受此牽連,便又生了惻隱之心。這都沒有錯。難道因為一人可憐,他就可以算計旁人害旁人?那這天下也不用道理了,只弱的都是有理的,不是亂了套?再一個,若是因為一人做錯了事,便叫那整家子都不得好過,那也不合道理。是以這錯是錯,可憐是可憐,並沒有這個抵消了那個的說法。”
靈素摸摸下巴,——這是跟三鳳樓掌櫃的學的動作,可你也沒鬍子啊!自顧自點頭道:“反正要害咱們的咱們就不能幹受著,沒這個道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