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料如今這裡可沒有。這裡只是給眾位演示一下染色的手法和這煩難,用的都是幾個常見的顏色。要真叫人把染坊的顏色都搬過來,這麼小地方可容不下!”
那邊又有人拿了兩個綠絲卷比著道:“這倆不一樣?這麼挨著比著看,好像是不太一樣似的,分開了哪裡能看出不一樣來?!”
這攤的管事便笑道:“一個人一個人眼睛不一樣,有的繡娘子看這麼些青綠的還覺著沒自己想要的呢!像之前風和樓的神娘子,她有一副百荷圖,裡頭的絲線都是特地請老師傅專門調的。繡出來一看,嚯,比真荷葉還真!”
眾人大笑:“做買賣的嘴都不能信,比真的還真叫什麼?!”
靈素不同她們摻和,她就在那幾個染缸邊上晃,背在背上揹簍裡的嶺兒卻指著架子上的絲線嘟囔道:“蟈蟈綠、螞蚱綠、福祿綠、白菜綠、豆角綠……佛腿紅、蝦蝦紅……介個佛腿紅不好看,細熟佛腿,生的才好看!”
聽得她娘趕緊也不看染缸了,揹著倆娃轉出了店鋪,丟不起那人……
過了兩天,織技會開完了,七娘同沈娘子又來約靈素去看她們這回囤的貨,靈素就說起這日的事情來,沈娘子抱著嶺兒愛得不行:“好孩子,真厲害!這顏色最難就在個活氣上,生火腿可不比熟火腿好看麼!”
七娘也覺著稀奇,就慫恿沈娘子道:“你把你那些都差不多的顏色拿出來給囡囡瞧瞧,看她能分出來不能!”
沈娘子叫她說起了興,還真叫人捧了一個長匣子來,裡頭全是青綠色的絲線,問嶺兒道:“囡囡喜歡哪個顏色?”
嶺兒看一眼,撅噘嘴:“不喜歡,不好七。”
這不是青的就是綠的,眼看著都是素的,可不是不好吃麼!
幾個大人都笑倒,沈娘子抽了塊帕子出來道:“那囡囡認不認得出姨姨用哪幾卷線繡的這帕子?”
這帕子上繡的一枝春,沈娘子好新巧,不同旁人多繡桃花海棠,她這裡就一枝青碧,全是深深淺淺的枝葉,看上去就跟一枝新綠正映著日頭似的,透著那麼股子鮮活。
嶺兒看了一眼那帕子,就低頭從匣子裡揀出幾個線團道:“姨姨用的這幾個,還有兩個□□綠和苔蘚綠這裡沒有。”
方才還在笑的沈娘子這下笑都笑不出來了,抓著嶺兒的手,連連道:“唉喲!囡囡!哎呦!我的囡囡!”
七娘也捂著嘴:“這可真是……這憨人的憨福也忒大了!”
靈素看看那倆大人,再看看一臉不明所以的囡囡,心說凡人就是喜歡大驚小怪,這顏色不是你們自己染出來的麼,既是染出來了自然看得出來,這有什麼好稀奇!——沒法兒說她!
晚上各回各家了,沈娘子就同大師兄感慨:“我就是打小對顏色敏感,旁人分不出來的絲線我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來。後來才學了這門本事。要說手藝,只要肯吃苦,願意下功夫,總還是能學出來的。可這顏色上的東西卻難練,真的九成看天賦。囡囡這塊上只怕比我還強!我方才說等囡囡長大了姨姨教你繡花好不好?你猜娃兒怎麼說的?她同我說,不要,不好吃……嚶嚶嚶……”
沈娘子說著話就埋大師兄懷裡撒上嬌了,大師兄樂得不成:“這怕什麼的!你教她繡冰糖火方、燒鴨子、炙鹿肉……嘖,估摸著也不成,她非把繡樣都啃毛了不可!”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沈娘子歪相公懷裡捶他一拳:“我好容易尋著個能教的徒弟,她還不肯學,可鬱悶死我了!你還笑!”
大師兄呵呵樂道:“這還小呢,只想著玩兒。小姑娘沒有不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的,等往後長大了,只怕就樂意學了。”
沈娘子聽了這話一下子坐了起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從這以後,嶺兒同湖兒多了許多精緻絕倫的四季衣裳,沒辦法,一早看好徒弟的嬌美師父準備從小培養自家徒兒對衣飾之美的興趣,這樣往後長大了拜師學藝才水到渠成不是?
可徒弟還不怎麼領情。早上靈素拿了衣裳給她穿,“不要,不要穿介個。”
靈素看看自己手裡拿的櫻粉底散繡落英的褂子,不解道:“幹啥不要?挺好看不是?粉嫩嫩的。”
嶺兒道:“要那件倭瓜黃的。”
靈素只好把那件自己做的拿來,問她:“穿這個?上回你姨姨看了還說這顏色老氣呢。”
嶺兒抓著那衣服滿臉高興:“介個好!”又轉臉央告自家孃親,“娘,下回給我畫個又又串吧,要大塊的又又那種!”
靈素無可無不可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