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長袍上用金線繡成的龍紋冷且硬,硌著她的臉生疼。
嚴清怡挺直脖頸,僵硬地站著,卻聽到他低柔如醇酒的聲音在頭頂緩緩響起,“今天正旦,宮裡大朝會,我先回宮,明天要應酬宗室的長輩,初三我過來看你,好好跟你說話……你別胡思亂想。”
再抱一下,鬆開她,大步離開。
嚴清怡怔怔地站在原處,狐疑不定,只聽門上又“篤篤”響了兩聲,卻是辛姑姑端著銅盆進來,“姑娘早晨起得早,擦把臉歇一覺,等晌午時,我喊姑娘起來吃飯。”
銅盆裡的水是熱的,氤氳冒著白汽。
嚴清怡沒用她服侍,自己絞帕子洗過臉,合衣躺下了。
她以為會睡不著的,沒想到一閤眼就睡沉沉睡去,連夢都不曾做一個,只有一股淺淺淡淡的松柏的清香不斷在她鼻端縈繞,若有似無。
等醒來,才發現,枕頭上真的瀰漫著清雅的松柏香氣。
昨夜,七爺在這裡睡過。
嚴清怡盯著枕頭上的玉簪花看了看,取過剪刀將外面套的枕衣拆下來,另外換了個水紅色底繡月季花的枕衣套上。
中午吃過飯,嚴清怡問辛姑姑,“你可曾聽說清虛觀有個叫做通微的法師?”
辛姑姑笑道:“聽說過,這人會看風水會寫符籙,多少人捧著銀子求他都求不到,可惜去年羽化登仙了。”
“飛昇了?”嚴清怡大驚,“幾時的事兒?”
辛姑姑道:“就是姑娘剛搬過來那陣子,具體哪個日子記不真切了。”
難怪呢,那陣子她足不出戶的,竟是不知道,而且即便能夠出門,通微法師只在富貴人家出入,她也打聽不到訊息。
原本她是想親自到清虛觀找通微法師問個清楚明白,現在卻不可能了。
或者,通微法師正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才把這事告訴了七爺。
可七爺告訴她是什麼用意,他要她別胡思亂想,她怎麼可能不去想?
嚴清怡一點一點回憶著上午發生的事情,不免後悔。
自己表現得過於激動,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當時應該不動聲色地駁回他才好。
她就是咬緊牙關不承認又如何,七爺難道還能四處宣揚她是兩世為人?
這麼聳人聽聞的事兒,肯定沒有人會相信他。
可事關自身,她又怎可能沉得住氣?
嚴清怡思量來思量去,突然想到薛青昊,立刻吩咐月牙將他找了來。
薛青昊穿了件寶藍色的長袍,肩寬腰細,上唇已經長出細細軟軟的胡茬,眼看著就要是個大男人了。
許是沒穿慣長袍,他走起路來晃頭晃腦的,略有些不自在,可見到嚴清怡,立刻關切地問:“姐,你好點了嗎,沒事吧?看七爺早上著急的樣子,我還以為怎麼了。”
嚴清怡怔一下,沉著臉問:“七爺怎麼說的?”
“七爺說他說錯話,你惱了他,躲在屋裡哭。他說大年初一不好掉眼淚,否則一年都不順心,讓我勸你開開門,他給你賠個不是。還說萬一你想不開,做出傻事怎麼辦?”
“我活得好好的,幹嘛要想不開?”嚴清怡又氣又惱,“你不是看他不順眼,怎麼又肯幫他?”
薛青昊笑道:“姐以前也這麼說,正月裡不能哭。七爺反正要做我姐夫,我不能眼看著你們兩人吵架,也不管吧……再說昨天七爺剛剛送了我大禮。”
嚴清怡“哼”一聲,“他送你什麼了?”
“扳指,”薛青昊兩眼立刻放出光芒來,獻寶似的把荷包裡的扳指拿出來,“這是駝鹿角的,師傅說真正上戰場打仗的人都用這種扳指,像那種碧璽或者翡翠的,都是半吊子,不中用。”
嚴清怡立刻想起林栝那隻碧玉扳指,恨恨地瞪他一眼,“扳指就是護住指頭的,能張弓射箭才是正經本事,帶哪種扳指有什麼要緊?你現在要學射箭了?”
薛青昊答道:“開春學騎馬,秦師傅說給我找匹溫順的馬先學著,等天氣暖和了不方便跑馬再開始學箭。”
嚴清怡思量會兒,提醒道:“別忘記從二月裡就開始交銀子,頭一個月我通融一下,月底交就成,以後要十五那天交。”
“姐放心,我記著呢。”薛青昊胸有成竹地答應著。
不知不覺,太陽西移,天色慢慢黑了。
嚴清怡白天睡得足,夜裡便走了困,躺在床上翻騰到半夜才睡下。好在第二天也沒什麼事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抄過兩遍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