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怡飛快看完,把信紙塞回去的時候,發現裡面竟然還有一張寸許見方的小字條,上面短短半句詞,“曉看天色暮看雲”。
嚴清怡一愣,隨即想到詞的下半句,臉頰“騰”地紅了,忙將字條收在荷包裡。
出了西廳,嚴清怡復回正房,把信件呈給大姨母。
蔡如嬌仍在陪著大姨母說話,看到她微紅的眼圈,便問:“怎麼耽擱這麼久,哭過了?”
嚴清怡將林栝所言簡單地說了遍,“……本來最擔心的就是我娘,來之前我還特地囑咐她,有事情先跟袁先生商量,袁先生答應我會找我爹談談,沒想到還是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大姨母嘆道:“你娘這人……我不是說,她從小性子就軟和而且沒有主見,要不你外祖父也沒打算讓她招贅。”思量會兒,抬頭對嚴清怡道,“你寫信回去,讓她莫要再管你三弟,孩子是嚴家的根兒,有你祖母在,他餓不死也打不死。告訴你娘收拾行李往東昌府躲避兩個月,我看嚴家還能追到東昌府討銀子不成?”
嚴清怡沉吟著應道:“我這就寫回信。還有一事想跟姨母說,來送信的是教我二弟習武的林教頭,他這番進京是來考武舉。往日在濟南府,我們一家受他頗多恩惠,能不能在姨父跟前提一句,也好還了他的恩情?”
大姨母笑道:“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武舉大家都盯著,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過只要有真才實學,你姨父肯定能幫他尋個滿意的差事,想留京或者想外放都容易。”
嚴清怡恭敬地福了福,“那就太感謝姨母跟姨父了。”
大姨母嗔道:“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你姨父向來愛惜人才,又是受聖上信重才得了這差事,看到好的豈有不提拔的道理?等你姨父回來我就跟他說,對了,那人叫什麼名字?”
嚴清怡請彭姑姑取了紙筆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林栝,揚州人士,丁丑年生人”幾個字。
大姨母將字條壓在床頭矮几上,又催促,“耽擱這麼些時候,去吃飯吧,我估摸著飯菜都涼了,讓婆子先熱熱,別吃冷飯。”
嚴清怡點點頭,與蔡如嬌一同離開。
趁著嚴清怡吃飯的時候,大姨母又喚春蘭去問話,“來人長得什麼模樣,兩人說了些什麼,表姑娘怎麼就哭了?”
春蘭斟酌著回答:“年紀不大,高高瘦瘦的,不太愛說話的樣子,表姑娘問一句他答一句。開頭好像還瞞著,禁不住表姑娘問話,就說了姨太太的情況……表姑娘是等林家小哥離開後才落得淚。”
大姨母瞧一眼字條上的名字,長長舒口氣。
躺在床上這兩天,她總算想透徹了。她不會允許讓兩個外甥女去伺候那些無根的太監或者年紀一大把的顯貴,可也不想把她們許給那些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平頭百姓。
最好的就是,找幾個能幫得上忙的世家勳貴,就是年紀稍大些,差個一二十歲也沒關係。年紀大了會疼人。
大姨母對蔡如嬌是頗有把握的,一方面是得了二姨母的囑託,是要能幫助蔡家改換門庭,另一方面是蔡如嬌喜怒都在臉上,看臉色就能猜出她的心思。
嚴清怡卻不一樣。
雖然比蔡如嬌小几個月,可待人處事卻周到得多,不管是跟何若薰等人相處,還是在張府做客,她表現得端莊大方几乎滴水不漏。
那儀態行止,比起別的世家女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大姨母好幾次都覺得嚴清怡臉上似乎是蒙了層面紗,教人看不透她心裡想什麼。
今天,嚴清怡表現出她的孝心,主動把家信呈給她看,還說讓陸致照顧林教頭,這一連串的舉動終於讓大姨母放了心。
畢竟嚴清怡還是孝順信任她的。
也就這兩三天的工夫,東廠已把嚴清怡的底細查了個清清楚楚。從她幼時多病到週歲時險些憋死,再到二郎廟被郭鵬相救,再到扮成小子模樣兜售玉蘭杏子,再後來賣絹花買宅子,以及她在家中與胡寡婦鬥法,幾乎無一錯漏。
範大檔仔細地翻看著寫得滿滿的兩頁紙,唇角微揚,“難怪看著較別人老成,卻是在外頭闖蕩慣了。也難為她,小小年紀,竟歷過這麼多波折,這倒是比那些只知琴棋書畫的大家閨秀強多了,興許七爺也就是看中她這點。有意思,有意思!”
再從頭看一遍,該記的東西都印在腦子裡了,從懷裡掏出火摺子。
不過數息,紙張便燃成灰燼,瞬間被風吹散。
範大檔望著門外被秋風吹得簌簌飄落的黃葉,忽地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