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四位大學士,其中以夏興言為首,是為首輔。六部則以吏部尚書於興學為首,朝中百官或依附夏興言,或支援於興學,黨爭愈演愈烈。但永寧帝仿似對這些都不知曉一般,隻日日醉生夢死,不問朝政。
而現在,日日醉生夢死的永寧帝坐在臨窗的木炕上,明黃色的寢衣領口半敞著,正雙眼微眯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趙有德,放在膝上的手虛虛的籠著。
趙有德不敢看他,頭抵在地上厚實柔軟的棗紅色羊毛毯子上,恭聲的說道:“奴才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
“萬歲?”永寧帝輕笑,俊秀的五官因著常年的沉迷酒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能活到五十歲就不錯了,還指望萬歲?那不成個老妖精了?還是個日日都活的不高興的老妖精。”
以前永寧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趙有德就在他身邊服侍,也極得永寧帝歡心,誰人看到他不要恭敬的叫一聲趙公公?可前幾年因著他得罪了正受寵的和嬪,永寧帝一怒之下就將他發配到了灑掃處去,旁人也就漸漸的不記得他了。
不過這些自然是做給外人看的,其後不久趙有德就帶著永寧帝的密旨,秘密出宮到處去找尋先皇后了。所幸三年前找到,永寧帝卻不敢讓她入宮,擔心有心人會對她不利,便秘密安排她在大相國寺後院一處幽靜的所在住下,遣了趙有德和自己心腹之人隨侍左右。而每個月月底的時候趙有德就會入宮一次面見永寧帝,稟告周皇后的近況。
不過現在並不是月底,所以永寧帝傷感完之後就問道:“你今日怎麼過來見朕了?莫不是她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說完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周皇后恨毒了他。即便他千方百計的找到她,將她安置在大相國寺的後院,但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初時他還會每次都問趙有德,她有沒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朕的?但滿心的期盼總是一次次的落空,後來他漸漸的便也不再問了。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夠了,而以前的那些事,總歸會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日。
趙有德聽到永寧帝話語中的感傷,心中也覺有些發酸。他就又磕了一個頭,然後說道:“回皇上,今兒奴才過來,確實是娘娘有話對您說。”
“哦?”永寧帝原是身子斜倚在靠背上,但這會兒卻是坐直了身子,雙眼也立時就有了神采,“她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趙有德有些不忍的閉了閉眼,不過隨後他還是如實回稟了今日大相國寺中發生的事,又說了周阿姑交代下來讓他告訴永寧帝的話。
永寧帝聽他說完,眼中的神采漸漸的就沒有了,坐直的身子也慢慢的往後靠到了靠背上去。
“她果然還是恨朕的。”永寧帝無奈的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所以明明接她回來三年了,卻再不復以往的親密,對他也再無其他任何一句話說。
對帝后之間的事趙有德自然是不敢插嘴說半句話,當下他隻身子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永寧帝略有些疲憊的聲音:“你回去告訴她,既是她認了那個薛嘉月做義女,那她也就是朕的義女。稍後朕自然會遣人暗中護著那個薛嘉月周全,讓她不必擔心。”
趙有德忙恭聲的應下了。又聽到永寧帝在問:“你剛剛說的那個薛元敬,可是上次你同朕提起的平陽府鄉試解元?”
“是。”趙有德忙回道,“奴才在平陽府尋訪到娘娘的時候曾見過這薛元敬一面,看著端的是沉穩有城府。這幾年因著娘娘心繫那位薛姑娘的緣故,奴才也著人一直關注著她。就叫奴才得知這薛元敬曾同時考中過太初書院和託月書院的頭名,轟動整個平陽府。隨後他入讀太初書院,聽說每次月考也都是第一的。童生試的時候考中了小三元,後來鄉試又是解元,教他的那些夫子都說他是個做狀元的料子,說不定便要考個大三元。”
永寧帝聽了微笑:“如此說來,這個薛元敬倒是個人才了。”
又問了幾句周皇后的近況,永寧帝便揮手叫趙有德回去。趙有德對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才躬身退出。
等他走後,永寧帝自懷中拿了一隻明黃緞子的半舊荷包來,伸手撫著上面繡的精美的一對鴛鴦,唇角漸漸的上彎。
但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唇角愉悅的笑意消散,眸中帶上了沉痛之色。
隨後他輕嘆一聲,將荷包收入懷中,起身自炕上站起,叫了外面伺候的內侍進來,吩咐他:“去告訴皇后一聲,朕待會兒去她那裡用晚膳,讓她叫了太子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