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盤裡取了個橘子出來。
骨節分明的手將橘子皮一片一片地剝下,像分開一個花苞似得露出裡面果肉。
她轉過頭來看他,他笑一笑,把橘子放在她手中,然後往後靠了靠,將目光轉向電視。
身旁沉默片刻,傳來一聲詢問,“你不說些什麼麼?”
他笑起來,轉過頭看她,“說什麼?”
“比如對阮阿姨客氣一些不準幹嘛幹嘛之類的警告?”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然後轉回頭去。
她不是莽撞衝動的小女孩,沒有再三提醒的必要。
語琪卻被他這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搞得有些不解,她微微眯起眼睛,將下巴戳到他手臂上,聲音從鼻子裡哼出來,“這麼相信我?”
他的視線仍然聚焦在電視螢幕上,只是微微挪了挪身體,語琪隨著他的動作滑下去了些,下巴尖兒驟然磕在了他肘彎裡。
他低頭看看她,然後像是被逗笑了一樣翹了翹唇角,另一隻手伸過來撫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撫一隻貓,“嗯,相信你。”
語琪看進他眼底,裡面除了清澈沉靜的笑意,沒有其他東西,她也勾了勾唇,衝他笑了笑。
可是煞風景的人永遠存在——
被冷落一旁許久的紀亞卿瞥了他們一眼,用遙控器將音量猛地調高,然後涼薄一笑,“在孤家寡人面前,收斂一點。”
語琪立刻從恩愛模式調整到戰鬥模式,挑釁似得掰了一瓣橘子遞到沈澤臣唇邊,“你看不慣可以不看。”
父女相鬥,已成慣例。
在場三人之中,沈老師是毫無疑問的正派人,內斂含蓄,臉皮子嫩,這麼夾在兩個不靠譜的父女之間,他面上雖仍維持著沉靜的神色,耳根卻因尷尬而微微發燙。
他半天沒接,語琪仰了仰臉看向他,手也舉得更高了些。
他盯著電視看了一會兒,見她沒有收手的意思,只能無奈地微微張開了口,讓她把那瓣橘子餵了進來。
一旁的紀亞卿輕哼一聲,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撥了個電話給阮凝,“你到哪兒了?”
語琪得意地翹了翹腳尖,掰下一瓣橘子扔進嘴裡。橘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錯,她又順手給沈澤臣也餵了一瓣。
紀亞卿一個電話打完,兩人也分掉了一個橘子。
語琪扯了張紙巾擦了擦指尖,聽到紀亞卿說,“你阮阿姨馬上就到了。”
沈澤臣聞言轉過頭來,她動作一頓,波瀾不驚地淡淡哦一聲。
……
門鈴響的時候,沈澤臣想去開門,可紀亞卿沒讓,“你坐著,讓小崽子去。”
語琪冷笑一聲,剛要坐起來同老狐狸理論,脖子就被沈澤臣的手臂輕輕巧巧地一勾。
她像被揪住後脖肉的貓,放棄了所有抵抗,被他輕易地按回懷裡。
他低頭,柔軟的手指撫了撫她的臉頰,剛剛還劍拔弩張的紀姑娘立刻像是被順了毛一樣,軟軟地壓下了身上所有的刺,仰起臉看他。
沈澤臣看進她眼裡,長睫上染著笑意,“紀同學,冷靜一點。”他說這話時刻意地壓低了聲線,聽起來像是誘哄又像安撫,低低沉沉的聲音氤氳在她耳際,柔柔地散成了溫醇撩人的美酒,叫人一點兒拒絕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語琪只好起身,去給未來的繼母和婆婆開門。
阮凝以為來開門的會是紀亞卿,或者是她兒子,可她萬萬沒想到,給自己開門的竟是紀家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面孔很像父親,精緻的五官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漂亮,眼角刻著出身優渥的驕矜。
她隨意地站在那裡,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一句話不說,就已經居高臨下地向外來者宣告了領地的所屬權。
阮凝是個被動又柔順的性子,說好聽就是溫婉,說難聽就是沒用,在後輩這樣桀驁不馴的姿態下,卻一點兒教訓對方的想法都生不出來。她甚至還想著像一個和藹長輩一樣笑著打個招呼,能化解多少敵意是多少。
可小姑娘的笑容涼薄如雪,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哪裡又知道怎麼表現友好之意,只能尷尬不已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往哪裡看才好,她微微垂了眼睫,逃避一般地盯著一旁的鞋櫃看。
她以為傳聞中利牙利爪的小姑娘接下來會冷冷嘲諷幾句,心下決定一定要忍過去,不然會讓亞卿難做。可等了半天,她只等來小姑娘輕輕的一側身,以及平淡到聽不出半點兒情緒的一句,“進來吧,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