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膝蓋相繼中箭,卡在肩上的箭頭一被拔出,易明峰先是悶哼一聲,然後緊跟著身子就失去支撐,膝頭一軟,重重的單膝跪在地上。
“呵——”身子身子都癱軟無力的耷拉在那裡,易明峰的喉頭卻是咯咯作響,細聽之下竟是慘淡的笑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他這一生,運籌帷幄,從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也會一敗塗地到了如此的地步。
其實死亡與他,並不是那麼恐怖的事情,最可怕,莫過於他這一生的驕傲,步步為營所得的一切就在他以為唾手可得的瞬間,灰飛煙滅。
武安侯府的權柄,位極人臣,高高在上的殊榮,這一切的一切——
都在他穩穩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化為泡影。
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這才是明樂用來擊倒他的最致命的一招。
以宋灝的人脈,以她手裡長安那些人的實力,其實她要殺他,原是不必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的。
可是那樣殺了他,卻未必就是贏了他。
她要他死都要死在一無所有的那一刻。
他這一生的驕傲、自尊、榮華,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盡數碎裂。
即使是死,都有那麼多的不甘和憤恨。
溫熱的血液從那具千瘡百孔的軀體裡不斷的奔湧而出,一點一滴,慢慢的乾涸了生命。
迷濛中,他似又聽到明樂冷酷而決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因著你我一脈同宗的孽緣,我給你全屍,但是我會把你的屍首留在這南疆的山野之中。錢權富貴,盛京的繁華你算計了一生,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看到。”
將手裡沾滿鮮血的那支箭折成兩截,狠狠的拋在腳下,明樂全無半點留戀的轉身朝自己的戰馬走去。
梁旭遞了韁繩給他,忍不住皺眉看了眼後面猶且保持著一個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易明峰,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是沒有說什麼。
明樂上了馬,調轉馬頭之前才又側目對柳揚吩咐道:“放一把火,把這裡這裡的整片山脈燒掉。你在這裡看著,處理乾淨了再走。”
之前她曾恐嚇易明峰,如果他敢走,就少了這整座山。
卻不曾想易明峰被她唬住了,南疆的這一片山脈還是逃不脫這樣的命運。
而她口中所謂的處理乾淨——
自然是指要柳揚親眼看著易明峰的屍身成灰才算完。
畢竟南疆雖然偏居一隅,但整片山脈也綿延了上百里,要整個人燒山,大火怕是要整個兒燒上幾天幾夜。
“是,屬下明白!”柳揚拱手應道。
不遠處的紀浩禹驚聞此言,也是不禁噝噝的抽了兩口氣,但是他的情緒轉變極快,不過瞬間就又再度洋洋灑灑的掛了滿臉笑容。
明樂目不斜視從他跟前打馬過去,並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倒也不覺得被冷落,不過莞爾,繼而策馬緊跟著一併離去。
出山的吊橋被明樂一刀斬斷,也誠如易明峰所預料的那樣,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明樂都不會自絕後路,早在和易明峰對上之前就已經命人在離此處三里之外懸崖邊另外掛了十餘根鐵鎖。
一行人奔赴目的地,以特製的滑輪橫杆做工具,渡過山澗險地。
回頭,對面被封鎖了去路的南疆之地已經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火光沖天,即便是中間隔著幾十丈寬的山澗空谷,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火光映在臉上的溫度。
因為要等柳揚等人回來,明樂並沒有馬上離開,負手站在懸崖邊上等候。
紀浩禹也沒有急著走,一邊慢條斯理的一遍遍整理著本來就十分平整的袖口,口中一邊不無惋惜的嘖嘖感嘆:“大鄴和南疆之間的對峙持續了足有百餘年,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兵力財力,這麼大的一個毒瘤,卻原來只要這區區一把小火就能徹底切除。如此看來,這百餘年來貴國的歷任國主當真都是如酒囊飯袋一般的庸才,竟是不及義陽公主這一介女子的魄力手段。”
他的這番話,看似是將明樂狠狠的誇讚了一番,但卻還是打趣的成分居多。
要滅這區區一個南蠻部落,斬草除根的話,只需要斷其後路然後放一把火,這個方法不是沒人能夠想到。
但是有一件事,紀浩禹還是說對了——
這百餘年來大鄴歷任的國主都沒這份氣魄勇氣。
那山中畢竟是也是數萬的南蠻族人,並且他們也未到窮兇極惡的境地,若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將其整個滅族,難免會令將與之內的其他部族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