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神色微變,不無慌張地瞧著丈夫。
他輕輕嘆了一聲,伸手在她臉上撫摸著,“別再為那個記憶煎熬啦。我真是見不得你憂懼的樣子……”
他頓了頓,“……其實,就算你有過別人,我也不會怪你。我只要你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
錦孃的眼底湧起了水光。
她儘量平靜地說,“我沒有別人。我在世間輪迴的每一生每一世,都只有你。從來沒有過別人。”
阿泰怔住。一時被這話牽動巨大的真情,有點難以控制呼吸了。
可惜大敵當前,不是卿卿我我的時候,他剋制又剋制,才用沙啞的聲音說,“好,我的錦娘,聽你這樣說,我高興得要瘋了。等這破事兒了結,你好好跟我講講……”
錦娘垂眼,點了點頭。
他親吻她的額頭,輕聲道,“去吧,警醒著些。一有不對勁,馬上進空間。我給你做個小結界。”
他抬手要布靈氣。
錦娘握住他的手,搖頭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嗯?”
錦娘瞧著丈夫,用蚊子般的聲音說,“有了那些記憶後,我知道了一些操縱……空間的法子。”
“哦?”阿泰好奇。正要發問,眼前忽然有一株花的影子閃過。
——妻子就不見了。
阿泰石化……
半晌,學著她從前的口吻讚道:“……厲害了,我的妹妹。”
被扔在軟榻上的徒弟忽然把眼一睜,調皮笑道,“……厲害了,我的師孃。”
阿泰怒目一瞪,“……!”
這死小子真是無法無天了!
*
河岸的裂溝西側,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村民。
他們自帶了小板凳,準備持久作戰。一個個神情肅穆,絕望,看上去近乎怨毒。
只有美男江員外溫潤依舊——那層溫潤的皮起碼有三尺厚,別的表情都滲不出來。
他讓大家把凳子往雪地裡一倒,跪在了上頭——開始求秦漠為他們送命。
天上一輪金太陽照耀著雪野。處處玉樹瓊花,空中隱隱流動著奇光異彩。
——這是個美麗的冬日。
江員外披著一件狐裘,站在這冬日的光景裡,顯得十分俊美。
臉上掛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哀慼,莊嚴地喊叫道:“吾等存亡,全都仰靠周兄憐憫啊——”
他準備了一肚子長篇大論,還沒來得及發揮,東面立刻飄下來一聲豪爽的回應:“行。老子憐憫你們!都別急啊!撒泡尿馬上下來。”
江員外噎得不上不下,僵了好半天。
大夥兒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阿泰提著徒弟,昂首闊步出了門。
遠處潔白的樹梢上,烏鴉向他投來冷冷的、沒有情感的視線。
阿泰只當沒瞧見,意氣風發走了過去。
和人們想象中的暴怒不同,他和顏悅色,帶著滿臉憨厚的熱情迎向了眾人。
到了地方,不悅地責備道,“江員外,你們來就來唄,咋把好端端的路給弄成這樣?這麼大的溝,你們還咋過來?”
——這就開始裝傻扯皮了。
江員外並不配合,躬身長揖,痛徹心扉道,“周兄啊,如今村子被詛咒了,能救全村人的就只有貴人啦!”
阿泰歪著嘴發笑,“要吃他的肉驅邪是吧?我料著啦。這不把人弄來了麼?都別跪著了,趕緊找口鍋把火生起來,把我徒弟下鍋煮了吧。”
手上的徒弟微微顫了顫……
村民互相瞧瞧。
周長根出聲發言,“阿泰,早上請了神,又來了新旨意。說直接讓貴人獻祭。不然明日全村就要死光。阿泰啊——”
“死光?”阿泰說,“山神好狠的心哦。成,獻祭就獻祭!老子這徒弟調皮不聽話,反正也不想要他了。你們說,咋個獻法?拿繩子捆起來燒?”
大家見他爽快,不由驚喜過望,紛紛瞧向江員外。
江啟拿眼睛瞅著阿泰手裡的貴人,為難道,“得讓他醒過來。要他親口立個獻祭的誓言。”
阿泰皺眉道,“那咋成?他醒過來還能甘心受死?”
眾村民慌忙道,“是啊,趕緊直接燒掉吧。”
江員外嫌棄大家太殘忍,不認同地擺了擺手,“不用死,獻祭魂魄就行。”
阿泰挑起一條眉毛,“魂都獻上去了,不就是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