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相比往年; 少了許多沉靜和穩重。三天兩頭就會起一陣妖風,把所有人颳得七葷八素。
早晨,李燕妮失蹤的訊息已傳得人盡皆知。
——大戲又開場了。
因為夜間動靜太大; 村民都信了寡婦的說法:
燕妮被江湖人追上,奸了,又埋了。
這一說法如不可阻擋的沙暴席捲了家家戶戶,一時甚囂塵上。
村裡處處響起生死無常的唏噓。
大家紛紛感慨,燕妮果然是個沒福的娃子,沒命享受“縣主”的尊榮。
——大家的紅眼病、心疼病轉眼都好了,紛紛捧著一點子悲心; 作出一點子悲容; 去李燕妮家門口圍觀。
高傲的小紅樓,像墳墓一樣緊閉門戶。
而官方正式發出的訊息; 只是縣主暫時失去了行蹤。
貴人雷霆震怒之下; 瘋病發作; 把江氏別宅的古董擺件都摔得稀巴爛,狠狠處罰了自己的手下; 下達死令說:“就算翻遍蓮花縣的山脈; 挖下去三千尺; 也要把縣主找出來!”
前來參加選親的江湖人; 全部作為綁架嫌疑人扣留在議事堂。
和李燕妮有過齟齬和話題的一干男女,都被列入嫌疑名單,呈到了貴人的面前。其中包括:
長貴,王寡婦; 李俊,江啟,以及另外兩名曾想納她為妾的老員外。
貴人緊鑼密鼓從各州縣調來上千的人馬,要打仗似的開進了李家莊,把子母山脈一帶圍得水洩不通。
衝冠一怒為紅顏,不過如此了!
村人又懷著一點羨慕,感慨道:“燕妮兒雖然下場悲慘,到底也算值了。”
嚴錦一如既往滿腦子迷霧,想不通這裡頭的把戲。
難道這樣唱鬧一番,就能把“地頭蛇”翻找出來?
怎麼可能呢?
那可是隱在暗處多年,不但能控制獸類還能控制人的超級大魔頭,會對這樣一場浮誇戲買賬嗎?
別提這魔頭,就算換作是她,也只會躲在暗處,帶著鄙視的冷笑看著秦漠那小子上躥下跳吧!
她坐在門堂的太陽光暈下,給丈夫縫著一雙皮靴。純作消遣,緩緩地開動腦筋梳理這其中的脈絡。
——感覺顱內的腦汁簡直比水泥還難攪動。
丈夫去了屋後幹活。新屋基本已落成了。
他說:“我去做些收尾,晚上就睡裡頭。”
新家自從開建以來,他基本不許妻子踏足。說那是他的藏寶勝地,要到最後一刻揭曉。
錦娘心有靈犀,也願意把驚喜留到最後。
即便去竹林裡挑菜,也不會進去看。
婚姻中雋永的詩意,必須來自忍耐與沉靜——她這麼覺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丈夫回到了前頭來。在她身前單膝跪下,平視她的眼睛說:“弄好了,晚上能睡進去。”
錦娘微笑道,“沒有床真的不要緊嗎?這樣搬進新房,未免太草率了吧?”
“本就沒打算放床。做的是地床,下面打了很高很粗的樟木龍骨……鋪上褥子,被子一拉就能睡。”
錦娘聽得驚奇,難道是類似榻榻米的房間?
見妻子神色,阿泰牽牽嘴角,換一種別有意味的語氣說:“地床既寬敞,又結實……隨便怎麼折騰也不會輕易碎掉。”
錦娘望著他躊躇滿志的樣子,嘴角忍不住痙攣。故作懵懂垂眸說:“我把這個邊兒縫上,跟你去瞧瞧吧。”雙頰卻飛起了紅暈。
丈夫跪著沒有動。眼皮慵懶地耷拉著,目光如清水般投注在她的臉上,顯得沉靜又和緩;裡面卻躍閃著細微的笑。
一片溫馨的寧靜中,錦娘聽到了他輕輕吞嚥口水的聲音……
頭皮上不禁發了麻。心裡學他平日的口吻說了句:“要命的……”
她略微咳嗽一聲,找話題打岔道:“大哥,那個……你徒弟這樣子一場大戲能行嗎?”
他頓了一會,才說,“能行。”
“萬一李燕妮又現身了呢?他不是唱不下去了嗎?”
“她一現身,就讓小太歲去伺候。”
錦娘:“……”
放下手上做了一半的皮靴,“可是這樣弄得家家雞飛狗跳,又能逼出什麼來?就算對方覬覦李燕妮的靈藥吧,這會子人都消失了,人家還有必要出來咬餌嗎?”
丈夫盯著她花朵似的嘴唇,一本正經地說:“我的錦娘,人家已經咬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