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逐漸冰涼,聽力卻出奇地好,他聽到東陽鑷子摩擦的聲音,絲線穿過肌肉的聲音,血管咕嚕咕嚕的聲音,還有黑仔痛楚的叫聲,直衝梁左意識中樞,彷彿是靈魂的灼燒。
梁左感覺到胸口裡頭有什麼東西不見了,空空的,整個人莫名有些消沉難過,彷彿是被奪走了田地的農民,被搶走麵粉的麵包師。
他想閉上眼,卻動不了眼皮,他累得閉不上眼,冰涼的觸感在胸腔裡不斷左衝右突,彷彿是有一個金屬磨盤在胸口裡轉來轉去。
突然他感應到一股新鮮的力氣湧入了自己大腦之中,那是一種帶著灼熱的、勇猛的、充滿新鮮感和野性的力量,它將梁左原本遲鈍的大腦啟用,梁左猛地睜大眼,眼睛裡佈滿黑色血絲,瞳孔也從原本黑色變成了深灰。
他身體的敏銳在不斷增強,大腦的反應力也在穩步提升,眼睛竟然穿破了天花板上繁複的紋路,直接看到了後面那一層屋子裡,幾個人正在商量什麼,其中一個是涅槃班史冊科講師範仁。
“你能看到上頭?”
東陽擦了擦手指的血,把梁左的胸腔縫合。
梁左說了上面人在一起好像看一張圖。
“……這是什麼能力,看破陣法?”東陽陷入了自我懷疑:“是一種能力的具象化還是突變?亦或是夜魂眼中,我們設定的陣法不過是一眼可以看破的普通線條……如果是這樣的話……”
梁左聽到黑仔在腦子裡說什麼。
“它說,它生來就有這個能力。”
“哈?你快幫我翻譯一下。”東陽一把抓起梁左,不顧他才做過手術,將他拖到旁邊椅子上:“看來融合後智力也有了提升,幫我問他,夜魂是不是也有天賦不同的?”
梁左聽了聽,開口轉述:“是這樣的,根據誕生情況和發源的意識碎片不同,夜魂最基礎的新生魂種也有很大差異,有的沒有任何能力,渾渾噩噩,也有有一點點能力的,還有的一誕生就具有很強智力和多重天賦力量。”
“厲害了。”東陽在計量板上瘋狂記載:“居然還真的是,生命多樣性和天賦果然出生時就已經定下來了,從這點來說,夜魂是人類死後的另一重生命形態的確說得過去……”
東陽纏著梁左又是半天,問得梁左口乾舌燥,黑仔都不耐煩了才作罷。
末了對於最關鍵的手術後恢復與注意事項,東陽只是輕描淡寫:“不用擔心,你意識清醒著,現在基本上算是手術完成,一體雙生,沒有排斥反應。”
梁左還是覺得不妥,住院手術什麼的怎麼也得拿藥還有住院觀察吧?
“拿著走,心情不好就吃兩顆。”
東陽受不了他,丟過來一瓶藥丸。
“不要多吃。走了走了,明天再來。”
說罷東陽就開始在計量板上畫圖,進行各種記載和建模,聽不到身後梁左的提問了。梁左倒是習慣,韓靖就這樣,一旦開始做正事,其他聲音會被大腦自動遮蔽。
回去恰好趕上範仁的史冊科小課堂。
只有梁左一人,因此範仁直接選了六層的一個小房間作為授課場所。
範仁是個小老頭,有兩撇山羊鬍,一身青色的長衫,清瘦而透出一種奇特的堅韌感,好像身體裡有某種力量在支撐他。
他看了看梁左:“現在開始上課。今天是史冊科第一次小課,按理說是要講史學概要,不過考慮到你在公開課已經聽過,略過這一部分,今天講的是‘十天君與崑崙起源’。”
梁左聚精會神坐在椅子上翻出計量板,隨時準備記筆記,就差沒豎起耳朵。
“關於十天君,前人很多都持懷疑態度。懷疑是否十個人存在,懷疑是否有十個人,懷疑崑崙與十天君的關係並非直接,而是間接,甚至是毫不相干。”
範仁摸了摸鬍鬚:“至今沒有任何關於十天君的物證,只有當時勘察者拍攝的影像資料,先輩們的口述,筆記,對於十天君的評判始終是有爭議的。不過按照現代史學的目前觀點,十天君的概念還是明確的,十個人對應不同的圖騰,表示他們代表了不同的學術體系,世界觀,或者是專場、意識形態等等。”
停了停,範仁見梁左記筆記十分認真,也放緩語速:“十天君根據文獻記載,共發現九人,第十人要麼是當初主持祭祀儀式,要麼是由於某種原因採用虛棺形式。關於歷史空缺部分,歷史學者是絕不應該隨意去拼湊的,希望你能銘記,尊重事實,最大程度以可靠來源為基礎,而非自我傾向影響判斷。”
梁左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