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走走停停,在各處以琴會友,不在乎出入之所高貴還是低賤,不在乎論琴之人身份為何。
就這樣,她的足跡踏遍各地。
十三歲的楊卓纖,已然是大有名氣的少年琴師。
見了各色各樣的景色人文,縱使心性早已磨鍊成熟,楊卓纖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在外漂泊兩年,她終於達成了當時定下的目標,迫不及待地趕回臨江城。
讓她意外的是,竟然在回到家中之前,遇上了昔日曾在京城有過一面之緣的一個人。
那是一名同樣傾心音律之人,雖不是走琴之道,卻讓楊卓纖為之震撼,原先始終抓不住的感覺豁然開朗,在琴藝上更精進了一層。
那是一名很美的女子,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一曲舞姿,引來蝶雀共舞。
那是,青蘿。
楊卓纖猶記得那日,當青蘿一舞畢,全場噤聲,所以好樂之人為她所迷,而她卻彎起笑容,翩翩走向自己輕輕一福。
“想必這位便是少年盛名的楊大家了,楊大家所作《千秋月》,青蘿甚是喜歡。”
那一日,楊卓纖便與青蘿暢聊半日,引以為知己。
能在臨江城再遇,她自然是欣喜,甚至邀請青蘿到家中作客,她彈她舞,饒是自在愉快。
但是,半月後,楊卓纖卻寧願青蘿沒有來過臨江城。
楊卓纖的兄長楊卓庭偶然看見了青蘿起舞的風姿綽約,立刻引以為天人,硬是求娶了青蘿。
當楊卓纖不斷告訴自己應該高興,因為青蘿可以作為嫂子留在家中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直到那時候,楊卓纖才意識到自己對青蘿到底是什麼感情,而青蘿看向自己那說不分明的眼神中,又帶了什麼。
“纖兒。”一聲呼喚將楊卓纖從回憶中拉回,她抬頭看去,青蘿的剪水雙瞳正擔憂地看著,“你沒事吧?”
楊卓纖用力搖搖頭:“沒事,我們趕緊走!”她拉過楊卓纖的手,抱緊自己的一清秋,繼續沿著這條小道往外走,很快就能離開這兒了,這個——像是囚籠一般的大宅。
這五年裡,楊卓纖才開始漸漸意識到這本讓她覺得溫暖幸福的家其實是一個囚籠。
她看著青蘿跌落進來,哀鳴卻無能為力,漸漸沒有了初遇時的靈氣,一天天憔悴。
而她也不得不面臨被逼嫁人的境地,哪怕她多次與爹孃表示不願,卻沒有再得到從小放任自己的爹的支援。
她知道,這次帶著青蘿——如今她該稱為大嫂的人——離開潛龍幫,就如同徹底背叛了家人。
可是,她沒有辦法。
她試過了很多方法,去求,反抗,沒有絲毫作用。她只剩下這個選擇。
在楊卓纖身後,青蘿任由她牽著往前奔,視線落在楊卓纖身上,繾綣而又哀傷。
這小傻瓜,怎麼這麼輕易地就將潛龍幫最機密的密道佈防都說出來了呢。
不過,說到底也是因為自己從頭到尾都在算計她、算計潛龍幫。
青蘿揚起一絲苦笑,只是算計倒頭,卻忘了算計自己的心。
“青蘿,還走得動嗎?”楊卓纖察覺到身後的青蘿似乎慢了些,關心地轉過頭詢問。
青蘿也轉瞬調整好了神情,搖搖頭:“我沒事,還遠嗎?”
楊卓纖微笑著安撫:“很快就出去了,我已經準備好馬車,然後我們就能離開這兒。”
“可是……”青蘿欲言又止,好看的柳眉蹙起,“纖兒,我還是覺得——”
“青蘿!”楊卓纖皺眉打斷青蘿的話,“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難道你還想回去再被——被那混蛋毒打?!”
想到那日無意看到青蘿長袖下不小心露出的傷痕,楊卓纖就覺得心中一陣陣地疼。
她那時才明白,為何青蘿的臉色一直那麼蒼白,而且漸漸明顯地迴避與自己的接觸。
“……對不起,纖兒。”青蘿似是想到什麼,眼中滿是愧疚。
“你道什麼歉!”看著這兩年漸漸開始因為各種小事對自己說抱歉的青蘿,楊卓纖心疼的同時也騰著怒氣,那日的鳳凰行一舞讓她至今仍覺驚豔,青蘿高昂著頭,那姿態真如高傲的凰鳥一般,引來雀蝶共舞。這樣的青蘿,如今卻總是提著頭,說著“對不起”。
看青蘿留戀地看著自己不作言語,楊卓纖心裡有一絲莫名的不安,但還是扭頭拉著青蘿繼續往前走。
她們沒有退路。
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