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了我,慷慨的客人,那就說明我們失敗了,埃瑞安的魔石和魔力依然沒有恢復,以至於這個魔法陣不得不繼續執行。”他說,“但你若看見了我,那也說明我們成功了。我們這些被魔法所棄之人,用已死之身,讓埃瑞安最後的魔力源頭執行至今。”
巨龍的屍體被安置在這裡,歷代法師們的屍骨,自願或非自願地被釘在水晶棺中——白塔的傳奇法師們為了人類獻身時,想必是料想不到自己會成為百年後施法者大屠殺的幫兇的吧。殉道者與殉難者的遺蛻成為了一個個魔力池,它們構成了一個消耗極少的魔力迴圈,讓慢慢失去能源的人類帝國,終究沒退化回曾經的農業時代。
塔砂覺得自己聽到了過去時代的史詩。
大法師講述了魔導文明的崛起與衰落,告知了屠龍熱潮的起因,解釋了許多埃瑞安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多面勢力因為各自的原因行動,沒有欽定的命運之子,偉大的英雄也只是歷史車輪下一枚小小的石子,沒人能將未來操縱於手中,諸多缺乏自覺的族群和當初看來不算多重要的小事構成了如今的埃瑞安……聽這樣的故事讓人感到世界之奇妙,這個世界如此神奇,又如此合理。
只是問題還有很多。
為什麼?
“遠行”恐怕是指精靈與大德魯伊的離去,法師只將之一筆帶過,彷彿這不是個問題——或許在他們的那個時代,這還不是個秘密。他們為什麼走?梅薇斯的外祖父木精靈遇到了什麼?
魔石為什麼會消失?這個法師屠龍只為了後世人群的安全,半點沒提消耗魔力的事。後世學者“施法者消耗位面魔力”的學說是以訛傳訛嗎?還是新的發現?是否有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撒謊?那個人會是誰?
當細小的問題被解答,多方驗證下依然無解的答案變得更加鮮明。塔砂開始懷疑,關乎整個位面存亡的巨大問題,自己真的能找到解答嗎?真的能找到挽回的方法嗎?
對於埃瑞安的魔法生物與施法者來說,解決這個問題不亞於拯救世界。
而目前的地下城塔砂,拯救她自己還是個問題。
法師長呼一口氣,他收起胳膊,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此刻他才顯出幾分屬於老人的疲態。
“這便是全部了。”他對著塔砂點了點頭,“我即將步入死亡,沒有繼續長篇大論的時間。最後我只想告訴你:在這個有著足夠魔法迴路和魔力池的迴圈系統中,還需要一個推動力,能長久地讓魔力開始流動。慷慨的客人,接下來就是你做出貢獻的時候了。”
半透明的影子消失,水晶棺組成的空間微微震動,血紅色的卵石開始融化,血漿似的液體從中迸流而出。
一顆頭顱大的卵石要怎麼流出如此多的血漿?有那麼一會兒,塔砂以為它會一直噴湧下去,但那些液體正在匯合,彷彿有色液體被潑到了什麼隱形的東西身上。蠕動不斷的血水構成骨骼,覆上肌肉,最終構成一隻巨大的……怪物。
沒有任何其他詞可以形容它。
那個東西在不斷地蠕動,尖叫,從每一個縫隙中發出各種音調的吼聲。它的身軀並不穩定,人類的肢體,野獸的皮毛,蛇的信子,魚的鱗片,軟體動物的觸手……一大堆無法形容的東西凝結成一團,像造物主把造物後多餘的原料草草一捏就扔進了人間。它的外表顯露出一種醬紅色,像風乾太久的血肉,而過了幾秒鐘後,外皮蠕動著一掀,又變成了腐敗似的綠色。
塔砂幾欲作嘔。
簡直不可思議,即使在地球上,她對著蟲子或腐敗物也只會皺一皺眉頭,更別說變得更加冷靜的現在了。可是光看著眼前的怪物,這種強烈的不協調感就讓她極其反胃,彷彿受到了精神汙染。
它終於完全從血紅之卵中脫離,紅色的石頭現在鑲嵌在它的額頭上——如果那東西能算它的頭的話。
“這他媽是什麼東西?”塔砂爆了粗口。
“某種……劣化的魔法生物結合體。”維克多卡頓了一下,彷彿不知要如何解釋,他急促地補充道:“別受傷!儘量別受傷!”
如果受傷了會怎麼樣?
來不及了,那個東西已經撲了過來。它看上去像個保持不了平衡的肉球,動作卻迅速得可怕。塔砂成功避開了一下揮爪,然而那隻粗壯的胳膊上猛然裂開一張大嘴,其中鋒利的舌頭彈射出來,在塔砂肩膀上舔開一道血口。
她一點沒感到疼,只覺得肩頭一麻。傷口沒有流出鮮血,反而飛快地腐敗。一大塊肉居然掉了下來,蠕動著爬向了那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