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遠星光燭臺到地上好幾次了,藉著神器護身,偷偷把好幾個傷員帶下來治療。他氣喘吁吁,沒有了繼續這麼幹的體力,只能在下面幹醫生的活。他包紮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去給梅薇斯當助手。塞繆爾根本不願意與異種為伍,但在這裡他是僅有的幾個受過專業醫療訓練的人,現在連小孩子都在幫忙了。他穿梭在越來越多的傷員之中,感覺自己在進行一場無能為力的戰鬥,精疲力竭卻不能停下,像在與死神賽跑。
“醫生……”病床上的人痛苦地呻吟,“我的腿,我的腿呢?”
這是個人類士兵,曾請塞繆爾喝過酒。如今他剛從休克中醒來,斷腿已經被截掉,雙眼則蒙著繃帶,繃帶滲出了鮮血。他的狀況非常糟糕,什麼時候死去都有可能。塞繆爾被他抓著衣角,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回答來。
“我好渴……”傷員又說。
“我給你拿水!”塞繆爾連忙回答,他拿開傷員的手,衝向後方,腳步猛然停下。他看到了他帶來的另一樣神器,流月之杯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撒羅的牧師想起了聖盃的傳說,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如今在他腦中混成一團。沒錯吧?就是月神的杯子吧?他努力回憶著聖盃之水的傳說,心臟在胸腔中狂跳。沒錯,是的,就是月神的杯子!月神的慈悲會讓盛入杯中的水變成萬靈藥,什麼樣的傷都會為此恢復!
塞繆爾一把抓起流月之杯,像抓著救命稻草。他一瘸一拐地跑去給聖盃盛上水,再跑回那個傷員床邊。“水來了!”他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說,“喝下去你就沒事了!”
撒羅的聖子捧起士兵滿是血汙的頭,將聖盃中的水餵給他——要是去掉混亂的背景,去掉聖子本身一身的汙物,再把他眼中的恐懼不安抹掉的話,這大概會是一幅不錯的宗教畫。杯中的液體順著杯沿流入士兵口中,一直流入他的咽喉。
“怎麼樣?”塞繆爾滿懷希望地問。
在聽見士兵的回答前,他先聽見了輕微的咔嚓聲。
撒羅的牧師驚恐地向下看,聖盃上出現了一道裂縫,那裂縫以可怕的速度擴散。他徒勞地用手去捂它,沒用,水順著縫隙溢位來,流得滿手都是。當第一滴水漏出塞繆爾手心滴落在地,流月之杯破碎了。
塞繆爾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蹲下去撿拾月神神器的碎片,但它們在他的碰觸中變得越來越碎,只帶給他一手的割傷。疼痛喚醒了遙遠的記憶,他依稀想起來,聖盃會治療“虔誠的人”。
“如果不虔誠的惡人喝了它。”嬤嬤恫嚇道,“萬靈藥就是穿腸毒藥!”
這裡並沒有除他以外的撒羅信徒。
塞繆爾跳了起來,試了兩次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你還好嗎?”他顫抖著說,“喂?”
士兵沒有回答。
有人過來檢查他,搖了搖頭,招呼別人一起將他搬走,讓新的傷員能躺下。塞繆爾站在原地,覺得渾身上下都涼透了。走進病房的梅薇斯看到了他的臉,一把將他拖出去,一路拖到沒什麼人的藥房。
她沒怎麼管他,只塞給他一杯熱飲料,藥劑師太忙了。塞繆爾麻木地捧著那杯熱飲,想著破碎的流月之杯與那個破破爛爛地死掉的人。他不是什麼惡人啊,塞繆爾想。
他想到了現在還在忙碌的病房,他得趕快回去幫忙,自我懲戒什麼的可以放到之後。他想到戰場,不知還有多少沒來得及帶回來的傷員和直接死在那裡的人。接著他想到另一邊,北邊也有一樣多的傷員和死者吧,每一刻又有多少人死去?兩倍的傷亡,兩倍的痛苦,兩倍的血。想到這裡,撒羅的聖子崩潰了。
“為什麼?”他失聲痛哭,將臉埋進血跡斑斑的手心,“明明……明明都是人……”
四分之一精靈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
天空正在變暗。
瑪麗昂甩掉口中另一具屍體,她跳出人潮,大口喘氣。白狼身上已經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別人和自己的血將她潔白的毛髮染成深深淺淺的紅褐色。瑪麗昂抬頭看向天空,沒錯,天空正在變暗。太陽沒有落山,這只是雲。
雲正從四面八方流向這裡。
戰場已經沒有開始那麼吵鬧了,戰士們的喉嚨已經沙啞,連兵器相擊的聲音都已經沒有開始那麼清脆有力。如今這場戰爭已經陷入了僵局,但誰都不願退去。他們在等北邊士氣崩潰,北邊在等他們體力不支,所有人在咬牙苦撐的同時對另一邊虎視眈眈,先潰退的那方總會被咬上一口。
從遠方傳來的……是歌聲嗎?
瑪麗昂的耳朵抖了抖,豎起來,確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