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中頭一次穿過全城,她在這個地方長大,卻從沒出過她們家門口的那條街,不過她已經沒興趣看外頭是什麼樣子了。
她寫了一封信,放在了梳妝檯上,若有人還在意她,去她屋中看一看,就該知道她有多不滿這一門親,她向陳老爺哭過,鬧過,跪過,最後的結果無不是罰她靜思己過。
不願嫁自己不愛之人原來也是錯。
她也與年入錦不知說過多少次求他退婚,年入錦從一開始對她的喜歡、新奇,漸漸被她磨成了不耐煩與厭倦。他明白地告訴陳沐兒,他不喜歡她,也不是非要她這具身體,只是年將軍的兒子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與得不到的人,她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
陳沐兒想過離家出走,可她的心中還有一絲希望,十八年前她是這一日酉時生,十八年後的今天她要在酉時到達將軍府門。
那人說過他會在自己十八歲時娶她,所以她願意等,如若她到了將軍府前的街道中,鞭炮煙花齊響,那人還沒出現,陳沐兒便只能已死來結束這枯燥無味的一生。
活著,也從未有過活著的快樂。
那麼和死了,應當差不了多少。
陳沐兒從袖子裡拿出匕首,手絹開啟,匕首泛著光澤。
花轎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鬧市的聲音也逐漸褪去,忽而一陣鞭炮聲響起,遠遠的就有人朝將軍府的方向喊:“新娘子來啦!”
然後煙花齊放,陳沐兒盯著手中的匕首,微微發抖,然後閉上眼睛,滿臉都是淚水,她將匕首慢慢抬起,對準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用力刺入,毫不留情。
心口猛烈地痛苦讓她睜開眼大口呼吸,她咳嗽了許久,前胸大片大片的血跡順著紅嫁衣湧出,她是真的覺得疼,卻也莫名地釋然了。
這十八年的生活,她從未嘗過真正的喜悅與快樂,唯一算是美好的時刻,也就是兒時早已成為泡影的記憶,也許那不過是她睡夢中對外界的嚮往,才編織出來的虛假回憶。
也許京都沒有玉子糕坊與桔子酥。
也許世上也沒有柳城與雲仙城這些地方。
也許,她當真是個瘋子,看到的,皆是別人看不到的幻象。
陳沐兒慢慢閉上眼睛,她越發覺得呼吸困難,一把匕首在心口隨著她的喘息起伏,她的雙手抓著花轎兩側的轎簾,耳畔的鞭炮聲與煙花聲逐漸遠去,像是與她隔開了兩個世界。
生不由己,不如不生。
她的意識開始沉淪,像是墜入了一個落不到底的大洞,下墜感使她心臟懸著,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似乎看到了很多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繁榮昌盛的京都盛茂,錦衣華服的孩童在寬大的院落裡嬉鬧,小屋前滿是花朵,一隻青色的草蟲螳螂被紅繩吊在了屋簷下頭隨風微動。
“宇兒哥!”
“青瀅啊……”
“阿瀟乖~姐姐買的撥浪鼓好不好玩兒?”
那些都是什麼?
看上去似乎很近,很熟悉,她觸手可及。
她記得這隻草蟲,學的時候可難了,被韌草割破過好幾次。
她還能聽見撥浪鼓和小孩兒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抱著孩子溫柔的婦人總是嘮叨的,家中大伯經常容易生氣卻是刀子嘴豆腐心,教她讀書寫字的男人溫和有耐心,對誰都平易近人。
那時還有個經常往她家跑的皇子……
她不是陳府的大小姐嗎?經常往她家跑的是年入錦,可年入錦與那人不像,那人和宇兒哥是玩伴,整日不學無術,帶她爬樹掏鳥窩,帶她女扮男裝去聽書,還總帶玉子糕坊的桔子酥來吃。
原來京都是有玉子糕坊的,桔子酥的味道……真的很好吃。
他叫什麼?
他叫……趙尹!
大昭乾文帝趙尹,過世已有十八年了。
她為何會有這些記憶?就埋藏在她的腦海深處,像是被枷鎖困住,這麼些年每每在夢境出現,卻總是睡醒就忘,是什麼困住了她的記憶?又是什麼將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究竟是陳沐兒,還是……姜青訴?
“你不是別人的沐兒,就是我的青訴。”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陳沐兒猛地睜開眼睛,她還坐在花轎中,低頭看向心口,那裡已經沒有了匕首,也沒有血跡。花轎平穩,外頭安安靜靜,她伸手摸了摸袖子,裡面居然是空的。
方才的回憶全都在腦海中閃現,直到現在也不斷湧出,她與趙尹的過往,從兩小無猜到互生情愫,從姜府生變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