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兒――”阮靳學著崴師方才的口吻,笑得淡定,“除了接運糧草這樣的事,他還能幹什麼呢?這場戰事,單于既帶了左賢王一起南下,若全程當他為擺設存在,左賢王的部下會有私議閒語的。而且,一個月前柔然已截過我們一次糧草,這個前車之鑑不可不防,讓左賢王去壯壯威勢也好。”
崴師微微一笑,未再多說,走出帳篷。
“他倒是很信你。”許久,腳步聲遠去,當耳邊安寂下來時,榻上昏睡的拓跋軒適時開了口。
“他身上的舊傷其實早已痊癒,是我治的,”阮靳手負在身後,指間夾著一顆木骰,輕輕摩娑著,他聲音幽涼,聽在拓跋軒耳中,更顯得意味深遠,“崴師,他從不信任何人。敏感多疑,便是他的死穴。不過這一次,左賢王的馬肉送得及時,或會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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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阮靳所料,次日晨間,左賢王得令帶了一眾部下,北上與右賢王人馬會合運送糧草。營中一日無事,第二日午後,忽有全身染血的十幾騎士兵逃奔回來,直入中帳,失魂落魄地跪在王座前。
“昨夜右賢王一部護送糧草至歧原山,因連日趕路,將士疲憊,右賢王下令在歧原山休息一夜。豈料夜過子時後,堆積糧草的帳篷驟然起火,眾人驚醒,慌亂撲火救糧草之際,有數百蒙面騎士如鬼魅般闖入營中,彎刀割顱,猛若疾風雷霆,血洗了右賢王的中軍營帳……”提及當時的驚心動魄,跪在地上的諸士兵皆全身發抖,腦中不約而同地都想到那位騎士首領的殘毒兇狠,彷彿昨夜月光下那雙嗜血妖嬈的鳳眸正浮現眼前,修羅般陰森煞人。
崴師端坐高處,神容不動,開口時,言詞卻似從牙縫間擠出,切齒之恨:“糧草全燒光了?”
“並非如此,那些騎士來去匆匆,斬獲右賢王首級又飛速離去。右骨都侯率眾搶救糧草,沒有顧及追趕。當夜糧草分三處存放,燒掉的,只是一部分。”
左谷蠡王上前一步,急問:“那其他人呢?糧草呢?”
“今日早上左賢王趕到歧原山,正在收拾殘局。讓我們先行回來告知單于,他們隨後便回來。”
“隨後?”崴師重複著這兩個字,心中突地一凜,起身大步離開王帳,飛身上了白闕關之頂,眺望遠方――白雪覆蓋下的天地間,唯有風聲如舊,絲毫不見大軍的蹤影。
分明是有去無回―――
崴師冷笑,全身冰涼。
“呼、衍、信!”左賢王的名字在崴師緊咬的牙關下破成碎片,雖是怒火攻心,卻已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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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中軍升帳。
崴師面無表情宣佈了三日後兵伐雲中的王令後,諸將軍無不動容,紛紛勸道:“士兵餓了多日,身虛體乏,不少將士皆染上了斑疹傷寒,戰鬥力已極薄弱。如今更有左賢王率眾離開,士氣受影響,還要開戰,確非良策。”
崴師抿唇,不發一語。
左右谷蠡王對望彼此,皆是沉沉嘆息。
左骨都侯上前勸諫:“方才斥候來報,左賢王收降了右賢王一部將士,整頓後,獨自北歸龍城。白闕關眼下不過十五萬將士,且萬餘人染疾,糧草缺乏。若單于此刻還在雲中糾結與鮮卑的戰爭,他日再回龍城時,怕會……王位早易他人。”
“孰敢!”崴師雙目赤紅,視線在帳中諸人臉上流轉一圈,“你們都想無功而返?”
左骨都侯道:“我們與柔然之戰中,奪了他們不少牛羊,佔了他們百里土地……算起來,也不算無功而返。”
崴師輕笑:“既說到柔然,他們二十萬大軍駐紮東北之鄰,你以為他們會讓我們安然返回陰山龍城?這一次多方會師,即便我們不得雲中,他們也是志在必得。此刻我們若冒然狼狽退師,不是告訴天下人匈奴內部已亂,擺明了給別人可趁之機?而這一戰的結局很明顯,誰得了雲中,誰才能自此稱霸漠北!呼衍信想要登上單于之位,還要看天意從不從人願,待本單于取下雲中,他敢不俯首臣服?”
右谷蠡王道:“話雖如此,可鮮卑人並不是那樣好對付……”
“怎麼不好對付?”崴師厲喝,打斷他的話,“我十五萬精兵俱出時,他區區兩萬人馬,如何能敵?前幾戰不過小試鋒芒,兒戲而已。獨孤尚不是他父親獨孤玄度,昔日獨孤玄度大破匈奴靠的是北朝的精兵良將,如今獨孤尚抱殘守缺,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崴師分明是要執意孤行,右谷蠡王無話可說,諸將軍也沉默不言。
左谷蠡王輕輕嘆了口氣,出聲打破沉寂:“要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