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嘍囉愁嘆:“我看這買賣要糟,接二連三地見鬼,現在我看誰都是鬼,恐是上天告誡。”
把頭截住話頭:“怎的都說起怪力亂神來了!我看不是鬼,是蟊賊作祟!再教我遇見,捅他十七八個透明窟窿,擱油鍋裡炸油,塞磨盤裡磨粉!”
王五對著把頭,如此這般地笑了一笑,轉頭問那嘍囉:“那你現下看我,像不像水鬼?”
嘍囉看了他一眼,向後縮了縮。把頭罵道:“不過頑話,沒出息的!”
話音未落,王五突然瞠目吐舌,那舌掛過臍下,紅紅地滴著血。
一船人都驚僕在地。
那把頭腿一軟坐倒,抄起手邊朴刀,衝上前劈向水鬼。“王五”踉蹌一避,身向後倒。把頭看準方位緊追兩刀,砍中的卻是虛空。
當晚江匪果然罷手,眼睜睜看著新知州的大船過去。紅燈映在江面上,燒得每個人心裡冒火。
白秀才落水之時,嚇得整個人都空了。眼見那朴刀劈來,躲沒處躲。只見那承接他的水面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須彌化為芥子。刀刃削過他頭頂,掠過他足底,而後鯉魚的脊背輕輕地接住了他的雙腳。
今夜七月十五,盂蘭盆節,蕭蕭清冷,明月當空。
白秀才終於將蛟丹法力化為己用,能搖身化作昂藏七尺,亦能瞬間縮為纖微一寸。
第5章 紅芙
八月芙蓉老。
白秀才騎鯉魚來了清泉鎮。鯉魚已經略有小成,一跳能跳到最高的柳梢上頭,打兩個旋兒才掉下來。白秀才便有意漸漸溯流而上,尋那激流險灘,讓鯉魚小試身手。
清泉鎮水道清淩,映著白牆黑瓦,又有許多青石板橋橫亙其上。河邊有石板階梯,許多肌膚白皙的女子提盆挽籃,在水邊鋪開衣物,打皂角,用一雙纖細的手搓洗衣物。
白秀才用蛛絲把白蘋花、牡丹花瓣縫在一起,披在身上,在清波里悠遊。鯉魚一刻都不閒著,一會兒載著他潛向河底,去叼一粒閃閃發亮的琉璃珠子,一會又鳧出水面,去看橋邊賣卦的老道。
街上人來人往,誰也不會注意到河裡一條紅鯉魚有何異樣。倒是有個戲水的嬰童,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們,咿咿呀呀指給母親看。他母親將他一把按住,用瓢舀水給他沖涼。
鯉魚沿河經過幾條街,白秀才不由感嘆:“都說好水出好女,果然名不虛傳。”
鯉魚譏嘲:“若說相貌好是水好的緣故,為何不天天泡在水裡?”
白秀才答不上來,只得說:“過猶不及。”
鯉魚哼道:“魚都是天天泡水的,可見魚最美!”
白秀才顧左右而言他:“這些浣衣女子,令人遙想西施鄭旦苧羅江畔浣紗情景。可惜不是夜晚,李白有詩云‘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何等旖旎……”
鯉魚還待他吐些聽不懂的酸詩,不想他自己歇了。覷著眼看上去,白秀才停了口,只望著岸邊,一隻手輕輕放在它頭頂,是想作停留的意思。
順著他眼光看過去,是岸邊一個浣衣女子。鯉魚好奇,越發想湊近去看,白秀才卻著了慌:“別過去!”
鯉魚瞪了他一眼,細看那女子,荊釵布裙,臉若芙蓉,衫袖高挽,左腕戴了一隻銀鐲,正在洗濯衣物。她低頭搓洗衣服,又與身畔的姑娘媳婦說笑,嘴角常帶笑影,眼睛裡還有一抹孩童般天真的神氣。
鯉魚只聽見白秀才慌促低微的一聲:“她變了!”它追問:“什麼‘她變了’?”
白秀才再不說話,只痴痴地望著。
這是早晨,呆久了,太陽昇起照在河裡。鯉魚嫌這處水熱,又嫌水光閃得眼睛花,嘟嘟噥噥,一個勁地吐泡泡。白秀才一直看著女子洗完了褻衣洗中衣,又洗裙遺圩櫻�褂行『⒆擁囊凰�⑼沸�W詈笤謁�掀炭�徽糯駁ィ�蟶顯砑源晗春螅�×烽持刂鼗鞔蚴�攏�紙幼糯晗礎�
那練槌沒放穩,在皂角沫子裡一滑,溜到水面上,飄飄搖搖地浮沉幾下,一下子就順水漂走了。
白秀才還在看那女子,鯉魚叫了一聲:“棍子漂走了!”他好容易回神,看到練槌漂走,急忙道:“我們快追!”鯉魚興沖沖去追逐,終於截住,在水流中一頂一頂地玩。
白秀才催促道:“別鬧了,我們還回去!”
鯉魚耍起小脾氣:“偏不!我截住的,歸我了!”
白秀才好說歹說,鯉魚瞪他:“要去你自己去!”
白秀才哽了一下:“我不能去,你去吧。”
鯉魚滿腹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