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的神色微微有些改變,可還沒來得及等她說些什麼,她的父親便已經小碎步地跑到了蒲璜的面前,跪地,叩首,完整的大禮,口中高呼著“城主”二字。
蒲璜垂眼看了一下已經跪在了他面前的春蘭的父親,繼而視線再度轉向春蘭,沒有說話,沒有動作,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卻偏有一股無形的威懾擴充套件開來,讓春蘭的心中忐忑難安。
春蘭很快便知道自己的忐忑何來了。
蒲璜一直沒有開口讓春蘭的父親起身。
春蘭的父親跪在蒲璜的面前,同樣也等於是跪在她的腳邊這已經讓她極為尷尬,只想出手扶起自己的父親,而更為要命的是,她的父親在發現蒲璜沒有讓自己起身的意圖的時候,已經瞬間就站在了蒲璜的立場上發現了春蘭的無禮。
於是春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抬起頭來,斜眼看向自己,同時以一種喝令的口氣,無比嚴厲地說了兩個字:“跪下”
“不”春蘭的反駁只在唇齒之間出了一個細微的音節,便已被她的父親強硬地打斷了。
那隻將她從小帶到大的粗糙的大手直接握在了春蘭的手腕之上。
“跪下,不得對城主無禮。”那大手的主人抬眼看向春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雙方對視,春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父親臉上新增的那些皺紋,亦看到了鬢角那些如霜似雪的白髮,而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似乎也不像記憶之中的那般有力。
“你是我春申的女兒,就永遠都是蒲家的人。”春蘭的父親語氣中的態度越發強硬,眼看著這下一句便該是“如果你不認蒲璜這個主子,那便與我春申再無絲毫關係”了。
春蘭臉上的肌肉有些抽緊,想要一把拖起自己的父親,讓他好好看清楚自己眼下的修為境界,好好想明白如今自己與蒲璜之間的地位差距,讓他忘掉那些幾乎已經刻進了骨子裡的忠心與尊卑之念可再多的反駁之語,也抵不過手腕之上傳來的輕微的顫抖。
這絲顫抖,讓春蘭領悟到了自己父親在這強硬的表態之下的那一絲懇求之意春申不可能真的對自己的女兒說出斷絕關係的話語,但是他也是真的無法認可春蘭對於豐城蒲家的冒犯之舉。
春蘭沒有膽量在這樣的懇求之下繼續堅持。
於是春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對著蒲璜頷首示意:“見過城主。”
春蘭的膝蓋沒有半點彎曲,但是她已經是低了頭了。
蒲璜微微垂下頭,視線在春蘭的膝蓋上停滯了半晌,場面安靜得幾乎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
春申惱怒於春蘭的不聽話,正想開口再教訓兩句,蒲璜卻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春蘭仙子降臨豐城,實是讓鄙下蓬蓽生輝。”蒲璜並沒有流露出絲毫覺得蓬蓽生輝的表情,而是斜眼看著春申,緩緩開口道,“不如,這服侍仙子的事務,就交給你春申好了你可要好好伺候我們這位仙子,豐城的前途,可就指望在這位仙子身上了。”
蒲璜說完,哈哈大笑著轉身回屋,似乎根本不曾擔心自己的放肆舉動會引起春蘭的反擊,而他撂下的那句話,則讓春蘭與春申之間的關係越發地尷尬了起來。
這世道,哪有命令一個人的父親,去給這個人當一個端茶倒水的侍從的
“爹,起來吧。”春蘭看著蒲璜的背影,表情微微抽搐了一下,反手扶在了春申的腋下,將老人給扶了起來,老人有些想要反抗,又哪裡抵得過如今的春蘭
春蘭的靈力幾乎是瞬間便順著春申的經脈走了一圈,那些因為衰老而漸漸閉鎖的經脈已經宣告了此人的修為不會再有進境,只能在眼下的狀態之中等待老死。
春蘭的心頭突然一痛切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父親的老態,她才能意識到自己進入蓬萊,這一晃眼究竟過去了多少年。
“爹,女兒不孝。”春蘭低聲地對著春申說了一句,正扶著老人想要進入那城主府,卻沒想老人居然硬生生地將胳膊從春蘭的懷中抽了出來,繼而垂首侍立於春蘭身側他竟是將蒲璜那惡作劇一般的命令當了真。
“爹,你不需這樣。”春蘭眉頭一皺。
“我現在是管不了你了,但是我還能管得了我自己。”春申低著頭,輕聲地說著,卻讓春蘭深刻地體會到了他的決心,“我會認真執行城主的每一條命令的。”
“爹”春蘭被老人的固執弄得有些想哭,更想出手直接打暈老人好結束這種尷尬,卻又害怕自己這樣做了之後老人清醒過來後會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而這種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