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先臉色當即變了幾變,似乎這個稱呼令他有些無法接受。他定定注視著她的眼睛,眼光有淡淡的憂傷。沉默半響,方才嘆道:“今晨剛到。”
蘇漓微微一怔,父王早上才到,這會兒便急著來找她,箇中原因她一時竟不敢細想。連忙請他進屋落座,奉上茶來。
室內茶香寥寥,暖意燻人,左側一扇精細的雕花木屏風後隱隱夾雜著一絲熟悉的淡淡氣息,幾不可聞。蘇漓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
二人沉默相對,只是默默喝茶。
霧氣繚繞後父王的臉,令蘇漓內心忽地有一分不安,捏著手裡的香囊,目光輕閃,問道:“這個香囊看起來並非精緻稀罕之物,王爺叫人送來給我,不知是何意?”
黎奉先沒有答話,定定地看著她手上的香囊,目光有一絲恍惚,彷彿陷入遙遠的記憶裡。臉上的神色似悲似喜,無限懷戀。片刻,方緩緩道:“這香囊,是黎蘇十歲時送給本王的生辰禮物,那段日子,本王夜裡總是睡不好,她便四處尋找具有安神之效的奇花異草,做了這個香囊它看起來很普通,但在本王心裡,卻是天底下最珍貴的心意!”
蘇漓心微微一顫,止不住酸澀,輕聲道:“這樣珍貴的東西,王爺為何要拿來給我?”
黎奉先注視著她的臉,目光一瞬間亮得出奇,嘆道:“或許是人上了歲數,更容易感覺孤獨,本王最近時常想起從前,愈發懷念妻子和女兒在世的日子聽陛下說黎蘇還活著,本王便想來看看你。你真是蘇蘇嗎?”
蘇漓心頭猛然驚跳,只見他目光犀利,緊盯著她,似乎已洞悉一切,期盼著能得到他想要的回應。她的心不禁顫抖起來,她何嘗不想認回自己的父王,可是如今局勢萬變,她剛剛才在天下人面前,否認了自己是明曦郡主,斷不能現在與父王相認。
黎奉先自她手中接過香囊,輕柔地撫摸,那珍愛又疼惜的眼神,讓蘇漓不由自主想起那十六年裡,父女相處的點點滴滴,心頭頓覺苦澀難當。她連忙低下頭去,輕聲地嘆道:“王爺愛女之心,令人感動,王爺若不嫌棄,蘇漓願替明玉郡主一盡孝道!”
黎奉先眼光失落,這答案顯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搖了搖頭,黯然神傷道:“本王並不需要誰盡孝道,本王只希望蘇蘇還活在這世上,便能心滿意足!”
一個父親的心願,就是如此簡單。
蘇漓的心,在那一霎那彷彿被狠狠地擊中,她怔怔地望著他,那透著一點希翼和無盡悲涼的目光,讓她的眼眶驀然酸澀,喉嚨似被哽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黎奉先憂傷道:“我一生征戰沙場,殺人無數,雙手染滿鮮血,並不指望此生能得善終。只是一直耿耿於懷,曾因我一念之仁,錯收宛國降書,致使妻女被人陷害慘死,為國家埋下致命隱患!”他忽然改變了自稱,滿臉自責愧疚,彷彿是罪大惡極。
“不!”蘇漓心驀地一抽,當即叫道:“那不是您的錯!”
“是我的錯!”黎奉先表情忽然嚴肅起來,沉重道:“宛國的月陽公主雖然生為女兒身,行事手段卻比男人更為狠絕,她暗中培植戰無極,苦心經營多年,只為報當年的滅國之仇!倘若本王有她一半心狠,也不至落到今日境地!國家大事,容不得一點婦人之仁,否則遺禍的,不僅僅是自身,更會連累家國天下!”
蘇漓頓時沉默了,不自覺想到了東方澤。他生來便是帝王之尊,或許永遠也不會有婦人之仁!
“此次與汴國開戰,我自請出徵,不僅想為國分憂,更是為己贖罪,若有朝一日,戰死沙場,那便是我黎奉先此生最好的歸宿!”黎奉先笑容之中竟有一分慘淡。
蘇漓聞言心頭巨震,情急之下撲到黎奉先面前,直覺地叫道:“不會的!王爺一定會長命百歲!”
黎奉先當即呆住,驚訝萬分地望著她,這一瞬間,蘇漓眼中湧現的急切與不安,讓他想起了久遠的往事,不禁喃喃道:“你真的很像黎蘇。”
蘇漓心底又是一驚,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慌忙收斂了眼光,默默又退回椅子上。
黎奉先卻看著她愣愣出神,似乎又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黎蘇很小的時候,本王有一次出征歸來,身受重傷,有丫鬟在院子裡說‘王爺會不會死?’,黎蘇聽到,很生氣地叫道:‘父王不會死,父王一定會長命百歲!’”
蘇漓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不安地低下了頭,那麼久遠的事,遠得她已經忘記了。父王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黎奉先嘆息道:“當年惜今下嫁之時,我曾許諾定要愛護她一生一世,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