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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就連四周垂下的穗子,都是用朱玉裝飾的,晃得人睜不開眼睛。震天的鑼鼓聲響了起來,慶賀一條已死的生命走向另一個終結。

阿離則被塞在另一頂軟轎裡,由媒人領著,從後門走進了只有一牆之隔的嚴府。

婚禮的廳堂擠滿了來往恭賀的賓客,西華公主在正中端坐著,林老爺、嚴侍郎坐在下首,三個人卻都無甚表情。阿離由一名侍女扶著,從娶親太太手中接過神主牌,捧著前來交拜。——不見新郎,只見一隻大公雞披著紅綢,由一個俊朗的少年抱著,呆立著。——阿離的心猛地一顫,耳朵上的小金錁子止不住地顫抖著,一雙手緊緊地捏著她小姐的牌位,彷彿要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連牌位上的紅蓋頭,都滑到了地上。阿離多希望蓋頭是蓋在自己頭上的,然而她只是一個卑賤的通房丫頭,一個代主冥婚的侍妾,一個在這些高貴的頭顱面前,恨不得自我了斷的笑話。

她全身僵直著動彈不得, 在這之前,她真的並不知道,她小姐未來的丈夫嚴昭明,三年前就已經是一個纏綿病榻奄奄一息的病人,拖著病體到三年喪期滿,只能由自己的弟弟代替自己迎娶“亡妻”,沖喜。

阿離被人簇擁著進了新房,來不及明白所發生的一切,身體,已經投入了無休無止的戰鬥中。她忙著侍候自己的丈夫吃藥、漱口、給他拍背、換裝。她丈夫的臉,被披散的頭髮遮擋著,她看也不敢看一眼。一個半老的婦人由始至終跟著,據侍女說是嚴家兩位公子的乳孃秦媽媽,

“公子這是什麼病這樣厲害?”阿離向她問話,她卻道,

“姨娘來得嚴家,日久天長,當知的事自然知道,不當知的事也不必知道,眼下,只管做事罷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阿離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還穿著白天的那件粉紅色的裙褂,不是正紅——那顏色是妾的象徵,她從前並不覺得討厭或歡喜,現在,她恨極了這顏色,恨極了這衣衫,她粗暴地剝下這層粉紅的皮,踩在腳下。——當然得是自己脫,他那病怏怏的丈夫,連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嚴昭明被這小小的聲音驚動,咳了幾聲,翻過身又睡了。方才那樣鼎沸的人聲,恐怕他會被那些敲鑼打鼓的響動嚇得一命歸西。阿離這樣想著,忽然笑了,三年前的一場佳話,今天成為了一場笑話,那笑容那麼單純,就像是昨天的模樣,彷彿置身事外看著這一切一樣。然而短短的一霎那,她再也笑不出來了,她嘲笑著的,正是今後她所要承受的一切。

她只穿一件肚兜,就這麼蜷坐到床邊的腳踏上,背靠著床沿,月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進來,映襯著她綢緞一樣的秀髮,紅色的肚兜在夜色裡暗得很,彷彿凝結的鮮血,肚兜上繡著的鴛鴦,是死的,涼的。她把胳膊放在腿上,把頭靠在胳膊上,這個時候,她才真切感受到今後所將承受的一切,是那麼沉重。那些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淌過臉頰,流過髮絲,溼潤了白玉一樣的肌膚,無法停止,那些悲傷,洩得滿地都是,洩在冰涼的地磚上,洩在陰冷的月色裡。無邊無際的黑暗,在望不盡的咫尺,月光,在觸手可及的天涯。

☆、第二章【薄命憐卿甘作妾】

【溶溶月裡花千朵,燦燦花前月一輪。】

黑夜過去,又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

嚴府。

新進門的側室由兩名侍女領著,一路穿過內府,走過花池,來到嚴府的第三進——西華公主府。公主府是公主尚侍郎的時候修建的,那時皇上還是光王,雖過了二十年的歲月,但那紅色的桐油漆歷久彌新,門口的石獅亦依舊莊嚴肅穆,一座府中府,儼然一派皇家風範。

阿離悄悄地用眼角眉梢瞟了一眼,青天白日的,府門口竟怎麼掌了兩盞宮燈。

謹小慎微地邁著步子,跟著公主的管家婆趨進公主的西客廳來,西華公主在正中端坐著,嚴侍郎侍立在一旁——府門前那燈原是為宣召他掌的。

阿離從侍女手中接過茶,在公主階下跪下。

“公主請茶。”說這話的時候,將茶盤高過頭舉著,卻並不敢抬頭。

“你小姐的神主牌,已供奉了麼?”管家婆問。

“是。”

說完這話,立時陷入一陣寂靜,阿離抬起頭,公主合著眼睛假寐一般,管家婆在旁邊皮笑肉不笑地立著,半弓著身子,侍郎低垂著頭,雙手在身前握著,也是一動不動。公主髮髻上的金步搖,裙褂上繡著的盛放的牡丹,管家婆臉上的紅胭脂,耳上的翠玉珠,侍郎腰帶上掛著的玉魚,手中握著的摺扇,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外面傳來的鳥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