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道:“甚麼要緊的事,今天這麼晚了,明兒再說罷。”
嚴少卿極力忍耐著道:“兒子有些事,今天就要和母親說。”
嚴祁道:“既如此,那就進來罷。”
嚴祁自顧自到裡屋去睡了,二夫人和嚴少卿在廳中說話。
“甚麼事?說罷。”
方才,嚴少卿憋了千言萬語要衝口而出,如今,倒彷彿全都壓在嗓子眼兒,一時說不出口了。
“我我”
二夫人見狀,道:“是為著榕兒的事麼?”
嚴少卿道:“母親,你,你,那個東西,真是你給她的?”
二夫人道:“是。不要怪娘埋怨你,你娶了榕兒,又不願意和她行夫妻之禮,這是甚麼道理?”
嚴少卿道:“可是,她還是個孩子呀!母親怎麼能教她這些!”
二夫人提高了聲音道:“胡說!甚麼孩子!她年紀雖小了些,可是你娶了她,她就是你的娘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綿延後嗣,這是你們的本分!”
嚴少卿道:“我,我從來,只當她是我的表妹啊!”
二夫人更怒了,道:“混賬!當初我和你爹讓你娶她,你說全憑我們做主,如今娶了回來,你卻說自己只當她是表妹,你這是甚麼歪理?你當是七八歲的孩子耍鬧玩笑麼?娘告訴你,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事實已成,榕兒必須做個名副其實的二少奶奶!”
嚴少卿也大聲道:“哼!母親一向慣會擺佈我,從小我就是那皮影戲裡的扯線人兒,如今我長大了,自己還做不得自己的主麼?”
二夫人道:“你要做甚麼主?你要做主,就給娘爭一口氣,你大哥病了,也不見你有甚麼作為。娘前後給你娶了兩房妻子了,你整日遊手好閒,也不聽孃的管束,這主做得,還不夠麼?是不是要我請出家法來,你才乖乖聽話?!”
嚴少卿道:“哼!母親一向只會棒下教子,兒子也不是第一次生受了,母親不如請出家法來,把我另一條腿,也打斷罷!”
☆、第三十章【訴】
【羨卻人間花月意,捻花玩月醉留霞。】
二夫人聽見他這句話,竟氣得流下淚來,“你,你明知道這是孃的傷心事,你為何,你為何總拿出來戳孃的心!”
嚴少卿道:“沒有甚麼不能提的,我這條腿,是母親親手打斷的,母親打在我身上的棒痕雖然消弭了,兒子心裡的傷口,任憑母親怎樣的管束,是抹不去了。”
嚴少卿眼裡含著熱淚,道:“咱們府裡,從沒有人敢提起我這條腿,就連下人們,也是常常要刻意裝作看不見,那種神情,倒比他們直直地看著我,更教我難受。”
“別說了”
“母親總拿我和大哥比,彷彿事事都要讓我超過大哥去,大哥的種種事情,我都乖乖聽從母親的吩咐。母親你常說,母子一脈,恩辱共存,五歲那年,為著大哥,母親一時失手打斷我的腿,對我說的那許多話,我都記得。母親要我對別人說,我的腿,是因為偷拿大哥的東西被母親打的,我乖乖聽話。我從來,從來不敢違背母親的意思,母親要大哥娶妃嫣,我聽從了母親的吩咐,要我娶龐小姐,我也從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說的話是對是錯,只是一味地聽從。我總覺得,自己的身子,早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唯有在仙宮苑的時候,喝酒聽曲,才是自己。”
二夫人的憤怒竟一時盡數化為悲痛,她用絲帕拭去嚴少卿臉上的淚,道:“好兒子,娘知道你乖,你心裡難過,娘都明白。娘一番苦心,為了你,可以舍了性命。”
嚴少卿道:“娘,咱們只管好好地過咱們的日子,不好麼?”
二夫人道:“娘答應你,總有那麼一天的。娘也等著那一天。好兒子,榕兒是個好姑娘,你答應娘,好好待她,咱們娶了她,不能憑白耽誤她的終身啊,算娘再求你一次了。”
嚴少卿道:“我都聽孃的,都聽孃的。”
這最後兩句話,被剛剛趕來的吳悅榕聽在耳朵裡,她推門進來的時候,嚴少卿伏在二夫人的懷中正嗚咽,二夫人也是滿臉的淚水。吳悅榕一時倒不知道說甚麼好了。
“姑媽,表哥,你們,怎麼了?”
二夫人道:“沒甚麼,夜深了,你們,回房去罷。明天還有事呢。”
看著嚴少卿和吳悅榕的背影,一個站在屋外拐角暗處的人,輕輕地落下一行淚水來,滴到手中緊握的絲帕上。天上的明月映照著她滿面的淚痕,星星點點,像銀河白練,晚風吹拂起她的褲腳,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