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自殺的女生

人們常說少女的世界是溪流，雲朵，鮮花，色彩絢麗，如詩如畫。江雪蓮卻不這樣認為，至少她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江雪蓮，十八歲，鵝蛋臉，丹鳳眼，頭頂梳了一條白路，中分，齊腰的長髮束在腦後，額上兩縷齊耳的劉海，彎彎地垂在兩邊臉頰上。人瘦得彷彿像個衣服架子，天生的一股陰鬱氣息，同學們常常稱她林黛玉，說她是個病美人。

她高考失利，心情苦悶，眉頭常常皺成一個川字。她覺得沒地方可去，更不想與家人說話。她的母親則認為：我辛辛苦苦掙錢供你讀書，你卻這麼不爭氣！總是一副心血白費的樣子。雪蓮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任何人，父母都不瞭解她，失敗者的世界充滿了苦惱。

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吃過早飯，雪蓮穿著一件紫色的連衣裙，一個人來到河邊，在樹蔭底下的坡地上坐下來。

放眼望去，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河，腳邊是豐茂的青草，旁邊有許多紅色的小花點綴其間，像少女妖嬈的裙。黃色和白色的蝴蝶在草叢間飛來飛去，好像在此享受這夏天難得的清涼。

夏天的原野有一種蓬勃的美，知鳥在樹上恬躁地叫著，想把夏天攪得更熱似的。然而雪蓮眼裡罩上了一層憂傷的霧，她的心裡沒有美景。

昨晚她聽到一個令她震驚的訊息，她的同學小楓，跳樓自殺了！雪蓮覺得氣堵，才跑到這裡來散心，她覺得自己像個老者，拖著衰朽的身軀回想著小楓的事情。

小楓是個鄉下女孩，去年沒考上大學，她父母勸她不要讀書，回家嫁人算了，小楓不願意就這麼認命，一輩子呆在農村，她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跳出農門，到外面的世界去好好闖闖，所以她跪下來，死活地求她父母，求他們再給她一次機會，再復讀一年，結果呢？哎，又沒考上！

雪蓮看不出這個矮矮胖胖，平時又不苟言笑的小楓，還是個烈性女子！

小楓是個讀書很用功的女孩，在教室裡，早晨不管你去多早，晚上不管你走多晚，你都看得見她，在校園寬闊的操場上，你永遠看不見有她散步的身影，她是在拿命讀書。可是老天爺總愛跟人開玩笑，無論小楓怎樣努力，成績總是上不去，看來讀書也需要天分。

“她的父母也真是的，考不上大學就得嫁人，還不夠婚姻法定年齡呢！為什麼不允許小楓出去打工呢？”

雪蓮想到這裡，咬著嘴唇，拼命地扯著地上的青草，再把它用力扔進河水裡，好像河水就可以沖刷掉所有的煩惱似的。

因為她自己就想出去打工，但是她的母親卻只給了她兩種選擇：要麼復讀；要麼呆在家裡。她不願意這麼年輕就呆在家裡，可是復讀麼，她又沒有那個勇氣。她不是不喜歡讀書，只是她母親當時堅決要她讀理科，說理科畢業後，就業門路多一些，可是她喜歡的卻是文科，討厭理科。

蝸居的日子，沒有夥伴，沒有等待，也沒有希望，明日只是今日的重複，生活永遠像一潭死水，激不起一點點生命的火花來！雪蓮想到這裡，煩惱地站起身來，彎腰撿了幾個石頭，狠命地朝河水中一一砸去，看河面盪出一圈圈的漣漪，不覺有淚流下來。

這個湖北省的小鎮，地處丘陵地帶，在1997年的時候，還比較封閉，哪怕改革的春風已經吹了這麼久，人們的思想還是不夠開放。有的女孩一說要出去打工，大人們就說：“打工，打工，打雞工！”似乎讓姑娘出去打工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更何況外面回來的大男人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才有錢！沒有可靠的人，是萬萬出去不得的！”

有些沒有考上大學的同學還是在自己的堅持下，陸陸續續地出去打工了，只剩下雪蓮一個人。她母親的意志很頑固，無論她怎樣哀求，她母親就是不鬆口。手裡沒有錢，想逃也逃不出去，沒有熟人牽線，能往哪裡去呢？

她很羨慕一個女孩，從家裡偷了錢，站在樓下對她樓上的母親大聲喊道：“媽，我對不起你，我要出去打工，你要相信我，我決不會給你丟臉的！”說完，她就拉起同伴的手，像燕子飛似的搭車跑了。

雪蓮性格內向，文靜，膽小懦弱，害怕看見母親流眼淚。她覺得自己是一隻離了群斷了翅的大雁，整天形影相弔，孤獨哀鳴。日子好像拉的好長，好長，生活在她眼裡變成了皮影戲，一年像有三年那樣久。

她母親總是勸慰她說：“一輩子不出門是福人！”還給她算了一命，說她八字好，命中註定是個享福的人，在家裡享父母的福！出了嫁享丈夫的福！老了享兒子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