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聲中,他答應下來:“好,韓維桑,我答允你。”
他拂袖離開,終不帶一絲眷戀,韓維桑卻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視線再也無法捕捉到分毫,終於軟軟跪倒在地上,宛如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
身上忽冷忽熱,韓維桑捂著嘴開始咳嗽,而身體彷彿是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只是發出近乎枯槁的聲響。她慢慢爬回床上,用錦被裹緊了自己,閉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之間,卻有人推開了門:“韓姑娘,馬車已經備好了。”
她吃力地坐起來,耳朵還帶著嗡嗡的鳴聲:“去哪裡?”
“將軍吩咐了,今日便送姑娘去定州的清涼庵。”
韓維桑深深吸了口氣,心尖的鈍痛正分分毫毫地被磨礪到更深,可她只是揚起嘴角,淡聲道:“好。”
此時的永寧城南門,江載初著一身黑甲,正與連秀低聲商議著派遣一支先鋒,先行去京城探尋情況,忽見一個老人氣喘吁吁地從馬車上跳下來。
“先生不是在長風城嗎,怎麼忽然過來了?”江載初有些吃驚,“軍中不差大夫——”
厲先生聞言一瞪他道:“老夫又不來找你。那姑娘呢?”
江載初沉默片刻:“我送她去了別處。”
“找回來!”厲先生吹起鬍子道,“馬上把她找回來!”
江載初輕輕抿了抿唇,只道:“厲先生遠道而來,先歇著吧。她那病,不看也罷。”
厲先生忽地跳了起來:“不看也罷?!你當是傷風感冒嗎?!”
江載初本已轉身欲走,聞言腳步頓了頓。
“老夫翻遍了古籍,終於找到了線索,只是如今還不能肯定。你快帶我去看看她!”老人抹了一臉的汗水,“遲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江載初重複了一遍,“為何來不及?”
“古書上記載,洮地有一種蠱喚作迷心。中蠱者不得違抗蠱主任何命令,而完成蠱主之命後,中蠱者會七竅流血而亡。”
江載初心頭隱約起了一絲不安,盛夏的正午,日頭毒辣,他卻無端開始覺得脊背生寒。
“她出身韓家,精於使蠱,難道還會中了迷心?”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
“她的脈象古怪,當日我說她的寸脈被壓制,如今想起來,並不是中蠱。”老人看著他的神色,嘆氣道,“她是蠱主,曾向人施蠱。”
斜長入鬢的修眉皺得越發深,他已隱隱猜到事情的脈絡走向。
“若是中蠱那人沒有死,那麼蠱主又會如何?”
“有一古法,可以令中蠱之人不死。只是蠱毒反噬,便是蠱主身死。”老人嘆口氣,補充道,“必死無疑,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分明是極晴朗的天氣,江載初卻覺得狂風驟雨暴起,迫得人無法呼吸。
三年前,她給自己下蠱,便已佈下反噬這一步嗎?
三年後,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令他覺得她已變了一個人,再沒有生機與活力,只餘下死氣沉沉與強顏歡笑。
她只求他恨她,她罔顧他不顧一切的挽留,原來只是因為這樣。
她要死了。這四個字跳進腦海,江載初只覺得徹骨寒意:“先生,她還能活多久?”
“韓家精通蠱術,她能熬過這三年,已是不易”老人捻鬚沉吟道,“上一次我見她,寸脈已被壓制,若是蠱毒將尺脈也一併壓制,那便是回天乏術。”
“還有多久?”他追問。
“說不準或許還有一年半載,又或許是,須臾之間。”
話音未落,江載初已大步離開,徑直牽過了親衛的馬匹,向定州方向疾行而去。
第七章 迷心
定州是在永寧西南方向,這一路難民流民並不算多,還不見亂象。
馬車走得並不快,停停歇歇,眼看要入夜了。
韓維桑倚在車廂內,半夢半醒時,總是被自己的咳嗽嗆醒。
這一醒,便再也無法睡過去,直到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韓維桑等了一會兒,心下微微覺得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忽然車簾被掀開,黑影靜靜停駐在車前,影子一直拖到自己腳尖處。
韓維桑胸口微涼,雙手握拳放在身側,心知江載初這樣追上來,必不是什麼好事。
他揹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只覺得身子一輕,已被抱出了馬車。
“江載初,你昨晚答應了我的。”韓維桑被他放上馬背,用力掙了掙,驚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