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載初看了許久,表情依舊平淡無波,可似有風暴開始在眼中聚集,他頓了頓:“再叫軍醫來。”
深夜,無影醒過來時,營帳中江載初還在。他一時間覺得惶恐,想要爬起行禮,身上卻實在沒有氣力,只在喉間發出嗬嗬聲響。
江載初淡淡望向他:“蕭將軍,這些年委屈你了。”
無影怔了半晌,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坐了起來,胸前的傷口裂開,鮮血重又滲了出來。
江載初目光轉為凌厲,自上而下地打量這個啞巴侍衛:“磨骨,扮啞,這三年多時間,堂堂錦州城防禦使,可真是忍辱負重。”
他惱怒自己被蒙在鼓中,若不是他手臂內側那塊屬於荊州城防軍的文身未徹底毀掉,只怕還是不能識破此人身份。
無影側著身子滾到了地上,悶悶的聲響,又強撐著磕下頭。
江載初看著他,一言不發。
空氣中似乎有蘸著水的棉絮,沉沉墜下來,死一般的靜謐中,“啞”了三年的無影終於開口了,頭一句話完全不成語調:“殿下”
“誰讓你一直埋伏在我身邊?所謀又是何事?”江載初抽出手中長劍,抵在無影喉間,語氣中已經蘊含怒氣,“是不是她?”
劍尖已經刺破皮肉,鮮血流下來,無影卻並無懼色,雙目直視江載初:“殿下,這些事與郡主無關,請勿要牽連她”
江載初短促地笑了聲,手微微用力,劍尖便往前送了半分:“與她無關?”
“當日的迷心蠱,全是我的主意。一開始,郡主並沒有答應,後來侯爺與世子妃接連去世,她又要奉旨入京,深恐小世孫無人照應、被人欺凌,方才聽了我的話”
回想起那段時間,他又何嘗不明白韓維桑心中的糾結與怨恨,可他也只能逼她,一步步不能回頭罷了。
“路上的馬賊,亦是事先安排下的。殿下為了救郡主身負重傷,在昏迷的數日內,郡主在你身上下了蠱按照約定,我假裝力竭身亡,實際上悄悄趕赴京城,削骨易容,換了身份,做了獄卒,等候大婚那一日。”
“中迷心蠱之人,原本是必死的。可郡主千方百計找來了術士,將反噬的血凝用在自己身上,確保殿下無恙,才有了含元殿那一幕。”
江載初自然早已知道這一層,只是蕭讓是第一個親口這般證實的。
他狹長雙眸輕輕眯起,聲音不辨喜怒:“你繼續說。”
“事發那一日,黑甲軍在深夜前來救人,雖是聲勢浩大,一路強攻可是殿下,若沒有郡主事先佈置下的人裡應外合,卻也很難將人從天牢中就出。”
“殿下可知道當日我向郡主進獻此計,郡主沉默良久,問我,若是她這般做了,我能不能留在你的身邊做護衛。否則,她便是死了,也不能放心。”
“她拼盡全力做下了這一切,三年後我卻看著她留在你身邊,被折辱得不成人形殿下,她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為了你,真的什麼事都能忍下來”
營帳中重新安靜下來,無影的目光望出去,視線已有幾分模糊,他只覺得自己胸前背後傷口皆在裂開,火辣辣地疼痛,可他此刻強自撐著,繼續道:“殿下,你可以殺了我可不要再責怪郡主”
背後那道刀傷終於裂開,濃稠的熱血瞬間流了出來,無影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喃喃地重複:“殿下,請不要再責怪郡主”
最炎熱的夏季已然過去,如今初秋的深夜已經帶來絲絲涼意。
江載初站在營帳之外,心中氣結翻湧往復,一時間竟不能平順下來
世事弄人,他肩上負擔的天下蒼生、民族大義,如何能說拋下便拋下?
而他只是要見她,親口問問她,卻也關山萬里,見面亦是奢念。
“大司馬,元大人在四處找你。”一名侍衛匆匆跑來,“請您即刻前去主營。”
江載初強行壓下心中鬱結,緩聲道:“知道了。”
元皓行這些日子消瘦的厲害,不復當初輕袍緩帶的貴公子模樣,眼瞼下一片墨青色,顯然也都不曾睡好。
“新陣法還是破不了鐵浮屠嗎?”元皓行徑直問,“一點辦法都沒有?”
江載初額角隱隱生疼,揉了揉,啞聲道:“不行。我們的輕騎兵對於馬匹來說,還是太重,無法將速度優勢發揮到極致。只要稍稍慢下來,便會被對方所克。”
“是啊,總不能讓士兵不穿盔甲便上陣。”元皓行面有憂色,“最新邊關來的線報,冒頓可汗果真已經入關,景雲景貫沒有攔住,只怕他很快就會過河西,入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