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垂著頭,如同一座雕塑。
幕簾外笑鬧聲更濃,幾乎便要蓋過了琴聲,忽然有人急步過來掀開了簾子。
廳內小兒手臂粗的蠟燭便有數十根,燈火通明間,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睛,恰好看見遠處一位黑甲將軍正摟著一個女子,場面香豔糜人。
“上將軍說了,要聽之前的曲子。”侍女急急吩咐道,“趕緊換一首。”
琴師怔了怔,道:“喏。”待到侍女走開,才問少女,“你剛才奏得是什麼?”
“葛覃。”
琴師停下手上的《鹿鳴》,轉而起調,心下卻有些不解,貴族門都愛聽大雅小雅,世風便是如此。這上將軍雖然頗有些特殊,到底也是皇室出身,怎得愛聽些鄉村野調。
一曲未了,卻聽外邊那位遲來的將軍已有些喝醉了,大聲嚷道:“上將軍,打了勝仗,大夥兒心裡都高興。弟兄們說,回回都是咱們醉,沒意思。”
隔了一會兒,才聽到上將軍淡淡道:“那如何才算有意思?”
“來,孟浪敬上將軍一杯,恭賀崖城大捷。”
“如此。”那低低聲音頓了頓,“我便喝了。”
“譁——”一時間竟起了騷動。
一時間敬酒聲此起彼伏,上將軍竟是來者不拒,一杯杯喝下。
“錯了。”少女倏然開口提醒琴師,他竟彈錯了一個音。
琴師赧然一笑,他只是太過驚訝了。為上將軍彈琴已有數月之久,吳軍每次打勝了仗設宴,他幾乎都在,卻從未聽過上將軍和同僚們喝酒。
想來因為崖城大捷,上將軍極是高興吧。他收斂起略略分散的心思,重新捻下第一個音。
“剛才是哪位彈的?”又一名侍應趕來,上下打量低著頭的少女,低聲催促,“將軍說要聽那位彈。”
琴師看了看身旁少女,躊躇道:“她的手指受了傷”
就在適才上將軍進來之前的曲歇,她停下想喝口水,茶盅卻在手裡炸裂了。這才換了琴師。少女怯怯的對侍應舉起了手,纖長細白的手指上果然一道道都是被劃破的傷口。侍應為難地皺眉,嘆氣道:“這可怎麼辦?將軍他——”
話音未落,有一人奔近,急喝:“怎麼這麼慢?上將軍要見琴師。”
“大哥——”少女猝然抬頭,望著身邊少年,滿臉驚慌。
少年琴師對她笑了笑,低聲安慰說:“沒事,上將軍是寬厚之人,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侍應帶著兩人走到廳堂中央,見這兩人木木地站著,大約是沒見過大世面,只低著頭,嚇得不輕,連忙低聲提醒:“快跪下。”
兩人跪下,口中只說:“見過上將軍。”
廳堂中靜謐如水,適才還在聒噪喧譁的將軍們皆止了聲,饒有興趣地看著下跪的兩人。
主位之上,上將軍獨自坐著。一襲玄色厚錦長袍,黑髮以玉冠束起,眉宇英挺,明秀的雙目中因為含著淺淺酒意,十分水亮,他只淡淡凝視著跪著的少女,輕聲道:“抬起頭來。”
少女身子微顫,良久,才慢慢抬起頭,卻因為兩側燭光暈染,只覺得主位上的人面容模糊。按著規矩,她臉上塗著厚厚的白色面脂,其實看不出長了什麼樣,一雙眼睛卻是烏黑璀璨之極,盈盈欲滴出水來。
“剛才是你在彈葛覃?”上將軍把玩著酒杯,輕聲問。
其實這水榭極大,堂距足有十數丈,他說話聲音並不響,卻一字一句,極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少女點頭道:“是。”
“再彈。”年輕的將軍唇角的笑意濃了數分。
“將軍,她的手受了傷。”一旁的少年急急道,他聽聞上將軍素來待人仁愛,從不會為難下人,是以鼓起勇氣開口。
上將軍眼睛輕輕眯起,卻只是慵懶的擺了擺手。
侍衛知其意,帶下了少年琴師,依舊將少女帶回琴室。
獨自在琴後坐定,少女的眼神竟不復之前的惶恐怯弱,漸漸鎮定下來。一旁侍應冷冷道:“快彈。將軍等著聽呢。”
她的指尖傷口歷歷在目,鮮血尚未凝固,她卻只微微一笑,撫出第一個音。琴絃刮如傷口內,幾乎能聽到刺啦一聲,銀絲嵌入血肉之內。
濃稠的鮮血一滴滴落下,婉轉帶出一滴琴聲。
真的是一滴琴聲。
那聲音越過了水榭外的湖面,似是從某葉小舟上而來,與此處遙遙相對,琴聲沾上絲絲點點的水霧,浸潤了每個人的心。然而是第二滴,第三滴直至綿綿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