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繆苗。隔著一層玻璃; 後者的面容有些不真切,連帶著嘴角的弧度也似乎像是幻境一樣縹緲。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最後崔真熙眉間苦澀地擰起,雙眼逐漸被水霧覆蓋。
“不要再騙我了; 他們都不在了……是嗎?”
宛如在嚴冬等待春日降臨的花朵,她的聲音就像是在寒風中微顫,即將枯萎凋零一樣,虛弱但淒厲。
“……”
“我們也要死了嗎?”
“……”
崔真熙忽然又斂起了悲切,用輕快的語調打趣道:“這樣不行啊……我下一個會展的本宣封頁還沒上色,我要報復艾德曼的觸手本分鏡都還沒開始畫。偷偷告訴你哦,其實我還有給自己的日程裡排一本你們兩個的BG本,之前不是不小心以為你是男孩子結果畫成了BL嘛……”
“……”
崔真熙沒有再絮絮叨叨地說一些無謂而顛三倒四的話語了,她偽裝自己不安的面具終於在繆苗無聲的凝視下崩潰瓦解。
“繆苗,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崔真熙的淚水湧出眼眶,“我還不想死,不想這樣死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沒有人來救我們?為什——”
崔真熙的聲音戛然而止。
有一滴淚水落在了隔開兩人的玻璃上。
繆苗嘴角噙笑,就那樣無聲地哭泣了。
“算了。”崔真熙搖了搖頭,“苗苗,你過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繆苗聽話地開啟了玻璃艙,湊到崔真熙身前。
失去了玻璃艙壁的隔離,撲面而來的刺鼻而令人作嘔的味道讓崔真熙皺起了眉,那是什麼東西在腐爛的味道。她沒有多想,因為傷口開始感染,她一直處於低燒狀態,精神已經相當疲憊,身體也極度虛弱。現在的她只想把那樣東西交給繆苗,然後繼續睡下,夢裡比現實溫柔太多。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只有一半的紙條,放在了繆苗的手心裡。
“還記得這個嗎?我們之前一起在扶桑抽的籤。”崔真熙說,“是不是因為我撕了一半所以不準了?為什麼發生的淨是一些令人難過的事情?”
“這一半也給你……苗苗,這下拼起來是不是就有‘大吉’了?如果我死了,你也一定要活下來,答應我……好嗎?”
***
崔真熙終於又睡過去了,繆苗站了起來,長時間的蹲坐和空腹讓她腦裡一陣眩暈,在原地站了很久,發黑的雙眼才逐漸緩和過來。
她環視了一眼四周,的確已經沒什麼人了。
尋找食物是在騙崔真熙,喬伊去檢查傷員也是騙她的,除了柯德莉和崔真熙外,他們已經沒有傷員了。
說到底,這顆星球上根本沒有可以供人類使用的水源和食物,在這個大地已經完全被轉化的情況下,哪來的出去外面尋找食物一說?
營養液和乾糧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接近耗盡了,以整備組和醫療組為首的成員們開始絕食,將僅剩不多的物資全部節約給機師們使用。
那幫對死亡見怪不怪,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是接近冷漠的老兵們一度讓繆苗無法提起任何親切之意。
飢餓和輻射讓人虛弱,不少人染上疾病,每天早晨都會有人永遠沒辦法再度起來。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救援的話,他們會更希望幸存者是像你們這樣擁有精神力的機師。”喬伊將自己那份營養液盡數塞給繆苗的時候這樣說道,“而不是我們這些可有可無的消耗品。”
他頓了頓,冷漠的臉上流露出了相當複雜的神情,摻雜著痛苦,掙扎,猶豫,和憤怒。宛如繆苗的錯覺一樣,他那個表情只是露出了一瞬,便被他用平靜和決絕掩埋。
“況且,我已經撐不下去了。”他輕聲說道。
……
繆苗望著天空,她當時有點不能理解喬伊這句話的含義,直到親眼看著他在自己的面前嚥氣,直到將他們的屍體從洞穴裡搬出、拋到了已經被巢穴級神經覆蓋的山腳,直到望著他們的血肉被那些觸手般的神經纏繞吸收,她才恍惚理解了他說出那句話時的心境。
如果立場對調一下就好了,她曾這樣懦弱地想過,因為她也快撐不下去了。
然後是陸戰機師們,精神力較低的自主將物資省下,交給了精神力較高的機師們。
直到現在,只有不到三十人,吃著同伴們的“血肉”,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選擇死去的人並非出於獻身精神做出那樣的決斷,而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