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眼看家中平白多了幾個人,爹孃默許了這幾個人在後院進進出出。本來想問孃的,娘忙著張羅爹開醫館的事情,根本就無暇顧及。暉兒就跟在娘後面,還要去醫館幫忙,說要讀書根本就是假的。
唯有依依,就算是到了南中這塊方外之地,娘還是不許她多拋頭露面。只好坐在家裡,看著那家人來來去去在後面忙著預備些奇怪的東西。
“哥哥。”依依跟娘一樣換上了南中苧麻織就繭綢做成的衣裙,黑亮的長髮挽成一個油亮的長辮,在腦後分外惹眼。
“做什麼?”稚兒在窗下翻看著上次帶回的琴譜,上面的指法跟爹以前教的一樣,所以稱得上一通百通,根本就不覺得有什麼難處。
不像是以前在上書房跟皇太子一起唸書,說什麼都教不會。那天聽娘偶爾說起,皇太子已經被皇上廢黜了。這就是娘常說的,權力之爭根本就沒有骨肉親情可言,翻雲覆雨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娘說,今兒後院的大叔一家會把做奶食的器皿做齊,以後我們家的牛羊就全是他們幫著打理了。”依依趴在書案上,跟南中人最大的區別不只是一家人都還是漢人的習慣,還有這兩個在中原看來都是極其珍貴的書房藏書,遠不是那些尋常讀書人家會有的。
“嗯。”從妹妹口中得知了這家人來的緣由,爹孃不想別人看出自家跟別人家的不同,所以儘量在外人看來。就是要在南中常住下去。至於奶食之類的東西,爹說只要對孃的身子有好處,就一定要準備。況且到了南中不去放牧,真的有些暴斂天物:“你怎麼不去醫館幫忙?”
“二哥哥去了。娘說哥哥一人在家沒趣得很,要我留在家裡跟哥哥做伴兒。”依依說話的聲音都像極了母親:“娘還說,我是女孩兒家。不能跟哥哥們一樣在外拋頭露面,會被人笑話的。”
“你還知道會被人笑話?”稚兒笑起來,然後遞給她一支毛筆:“那天要你寫字,你寫得歪歪扭扭,才不好看呢。這會兒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爹後來說我來著,要我臨帖呢。還說孃的字兒就好看。哥哥們的也好。我也要好才行,所以我就一個人寫了好多天,不信哥哥看看。”依依端端正正坐好,在描紅的九宮格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哥哥,你看是不是寫得好多了?”
“嗯。能認出是你的。”稚兒揚起一側眉毛:“以前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哥哥又在笑話我,等會兒我告訴爹去。”依依同樣挑起一側眉頭:“哥哥,娘說我的名字是從《詩經》上面來的,是不是啊?”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稚兒點頭:“你還知道這個,真不容易。”
“哼,哥哥以為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依依對上稚兒含笑的雙眸,也是一笑。兄妹兩個鬥嘴逗得不亦樂乎。猛地一扭頭,看到後面那戶人家的小女兒端著托盤站在門口:“公子,小姐。”
“什麼事?”稚兒瞥了一眼:“我母親不在家。”
“是,我爹說這是剛做好的酸奶。請公子和小姐嚐嚐鮮,等老爺夫人回來,還有送來的。”小姑娘的漢語不甚流利。好像舌頭不會拐彎,生硬得彷彿一塊鐵塊。要是平日依依說出這話,恐怕張嘴就來,她卻是一字一句說了好一會兒。
“擱那兒吧。”稚兒點頭:“等我父親母親回來,一塊兒用就是。”家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父母不在家,任是再好的東西,哪怕是放壞了兄妹三人都不會擅自先用。
“是。”小姑娘答應著放下了手裡的托盤,轉身的時候恰好看到依依方才寫的九宮格,愣了一下:“這個方塊塊是什麼呀?”說話有些急,嘟囔的聲音引得兄妹兩個笑起來:“你說什麼呢?”
“這個方塊塊是什麼?”指著依依的字跡,她一本正經問道。
“這是漢字啊,你不認識麼?”依依覺得很新奇,怎麼會有人不認識字,
“漢字?哦,是你們中原人的字兒。”小姑娘想了想:“我爹說,中原人的字兒跟我們的不一樣,都是方塊塊呢。”
“啊?”依依瞪大了眼睛,看看她又扭過頭:“哥哥,難道南中的字兒跟我們不一樣啊?”
稚兒點頭:“歪歪扭扭,就像是你以前寫的那樣。”
“你叫什麼?”依依不理他,又在笑話自己不會寫字。轉過臉看著這個說話夾雜不清的小姑娘,肯定跟自己一樣大,就是個子竄得高了點兒,說話都要仰著頭。
“娜桑。”小姑娘又說出一句南中土話,知道不對馬上轉了過來,還是叫人覺得舌頭有些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