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畔長案上微有薄紙的輕響,但見一方硯臺壓著一幅薄綿白紙,清晰深墨勾勒出一鉤清月、數枝海棠、一個脈脈而立的清婉女子,那女子,一如他昨夜所說的:貌若瓊雪,衣帶當風,暗香盈袖。
落款是:瀟。落款旁邊,寥寥數語,筆力峻挺自有一段風流、行雲流水幽含別樣情愫。仔細瞧著,卻是一首詞:
昨夜濃香分外宜,天將妍暖護雙棲。樺燭影微紅玉軟,燕釵垂。幾為愁多翻自笑,那逢歡極卻含啼。//央及蓮花清漏滴,莫相催①。
想來,我睡下之後,他臨時揮毫作就畫像與詞作,不知待到何時才從容離去。心念數轉之間,後背微微滲汗,頰上已是滾熱,恐是妍紅如案上硃砂。
這詞兒,分明是他情絲暗結,卻憂我當面婉拒,以詞表白。
宮娥推門進來,卻不是熟悉的嗓音:“娘娘,該梳洗了。”
我轉身凝眸,眉心微蹙:“你是新來的?”
宮娥約略十六七的年歲,一襲素羅青衣,越顯羸弱、孤憐,尖細的瓜子臉,大而靈活的眸子,卻是一臉冰霜。她神色漠漠,嗓音不顯喜惡:“娘娘,奴婢是新來的,奴婢叫做阿綢,奴婢還有一個雙胞妹妹阿緞,往後奴婢姐妹倆侍候娘娘。”
好個伶俐丫頭!顯然已準備好一番言辭。我兀自擦臉,平聲問道:“哦?誰安排你們來侍候我的?”
對於我的戒心,阿綢毫不在意,平靜道:“是行宮的掌事公公。”
早已料到她會這麼說,罷了,不管誰安插的,小心就是了,日後慢慢觀察。另一個宮娥捧著托盤進來,輕盈的步子比平常略微慢了一些:“娘娘,早膳來了,今兒是什錦蓮粥。”
我坐下來,宮娥盛了一碗,殷勤地端放在我眼前。她一雙纖手微微發顫,我心生疑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抬眸淡淡掃她一眼,恰時,宮娥怯懦地朝我投來目光,眸心一如被石頭擊中的湖心、粼粼漣漪盪漾開來。我冰冷一笑,執起光潔鑑人的瓷勺撥弄著什錦蓮粥,緩緩吹氣。
什錦蓮粥,青花荷塘鴛鴦紋碗中白粥如細雪,什錦紅的鮮豔、青的嬌嫩、黃的澄亮,色澤誘人,香氣嫋娜薰人。正舉勺就口——
“慢著!”阿綢嬌聲輕喝,“娘娘勿食。”
唇靨輕拉出一抹淡不可聞的笑紋,冰冷的目光掃向發抖的宮娥。她深低著頭,臉白如紙,瘦弱身子劇烈顫抖。
阿綢搶步上前,從髮髻上取下一根銀簪,往粥中一插,立時,銀簪通體烏黑。阿綢面不改色,皺眉道:“娘娘,粥裡有毒。”
宮娥慌步朝外奔去,阿綢迅捷追上,羸弱身子如驚風如急雨,三步即抓住逃跑的宮娥。阿綢扣住宮娥的臂膀,宮娥疼得額首冒汗,想來阿綢的手勁不小,輕輕一捏,有如男子氣力。
宮娥跪到我面前,阿綢叱喝道:“你竟敢毒害娘娘,說,誰指使你的?”
我擺手示意阿綢噤聲,緩緩道:“我早就知道這粥裡有毒,你可知道為什麼?”宮娥看我一眼,搖搖頭,咬唇低首。我莞爾一笑:“以往,不管是何種膳食,你從來不會多說一句,今兒,你的話很多,而且特別殷勤!”
——
秦王毒殺太皇太后,罪不可恕,天地不容。為挽回人心,為不至於落下宗室誅戮的千古罪名,接納臣工勸諫,廢端木氏“皇后”封號,賜居紫鏞城,特賜錦平、錦暘公主燦春殿與秋薏殿。
四月二十日,晉陽王於浙州譴責秦王毒殺太后,聯合端慶王高舉“誅奸王”義旗,集合六萬兵馬,趾高氣揚地揮師北上。訊息傳來,朝野震動,秦王悠坐龍椅,不顯喜怒,只等著晉陽王殺入洛都。因為,秦王手中可調動的,只有龍城禁衛軍一萬和守衛九城城門的兩萬守軍。
五月二十五日,晉陽王大軍抵達永定門外,修書一封送予秦王:秦王如自行退出龍城,便放他一條生路,如若不答應,便下令攻城。
秦王當然不會心甘情願地退出龍城,早已秘密部署好一切,就等著晉陽王攻城。一旦攻城,洛都東郊、北郊八萬駐軍,便會急速繞到晉陽王大軍背後,控制洛都四方,請君入甕,甕中捉鱉。
《》第2卷 兩朝國後的傳奇 凌雲媚兒
五月二十六日一早,晉陽王下令攻城,攻勢猛烈。//然而,秦王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東郊、北郊八萬駐軍為雷霆舊部,多是農民起義軍,眼見凌朝諸王互相屠戮,對秦王多有敷衍,真到攻城的危急時刻,便作壁上觀。
二十六日午時,晉陽王親自前來紫鏞城,復立端木氏為“皇后”,名正言順地“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