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一夜,他沒有踏足披香殿。他甚至不想聽我解釋,也不想跟我解釋為何欺瞞我!
銅鏡中的容顏蒼白如雪,雙唇上的硃色襯得一張白臉越發冰冷如霜;青絲柔順,高高綰起,絞成雲霧高髻;眉心硃砂嫣紅,金箔淡淡掃過,胭色脂粉撲上雙頰,仍是掩不住那蒼涼的白,深瞳流溢位純淨波光、卻是目已成灰
鳳冠上翡翠珍珠光亮,深青翟衣織金雲龍紋下垂,玉革帶繫腰、明映生輝繁複妝扮,雪腮緋紅流光,身姿端雅嫻貴,端端然鳳凰點翠、行止若翔,卻只是木偶般站立,璀璨眉目寂然無波。
禮樂響徹九重宮闕,大紅喜幔華錦高高懸結,內監宮娥身影匆促錦繡華彩,歡喜喧囂,卻與我無關,都是別人的、別人的
我終於看見他了,那個高高在上的英睿帝王,站立於丹階之上,等待著他的皇后。
流澈淨俯視著我,此時此刻,我只是他的屬臣,一個帝王的女人!在阿綢阿緞的攙扶下,我緩緩向他走去,越來越近他只是淡淡的看著我,目光空洞,彷彿我只是一處尋常所見的風景。
皂紗冕冠,玄表朱裡,前後各有十二旒,貫五采玉珠十二,赤白青黃黑相次,朱纓,青纊充耳,綴以玉珠二。十二章冕服,日月在肩、星山在後,龍躍廣袂;明黃下裳,織繡六章紋樣。
彷彿,日月光華,天地精氣,皆蘊於一人。冕服睥睨,氣度絕傲,霸氣縱橫。這,就是我的帝王!
他再不看我,彷彿這個冊封大典是他給予我的施捨!
典儀複雜繁瑣,完成一樣,接著一樣,從這裡步行到那裡我的目光追隨著他,彷彿一貼膏藥貼在他的冕服上,那袖上的龍紋如此淡漠、如此孤傲,冷徹我心。
內監誦讀著長長的歌功頌德的聖諭,字字珠璣,入耳卻成為絕妙的諷刺。
陽光燦爛,秋光明媚,琉璃明瓦金光閃閃,朱牆金扉明亮耀眼,卻似乎有一道刺眼的強光將我籠罩。我睜不開眼,手足發抖、漸趨無力,一陣黑暗襲來
冷!好冷!
這是在瘦西湖嗎?還是在秦揚河嗎?抑或在浴池?可是,他在哪裡?
四周白霧繚繞,天地間灰濛濛的看不清前方,我駐足四望,望不穿眼前的迷霧,看不透前方的路無邊無際的恐懼
我的手被緊緊的握著,很溫暖,些微的汗意貼在手心,有些粘膩。我想要抽出手,卻怎麼也抽不出,模糊中,似有惶恐而急切的聲音傳至耳畔:“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來”
是流澈淨!他一直守在我身邊嗎?他要我醒來,可是,為何我病了他才會來見我?我使勁的睜開眼睛,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見焦急之色很累很累,好想就此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再次睜開眼睛,不知何時,內殿秋夜冷涼,窗外天色灰白,似有壓低的人聲與腳步聲。床邊一張軟塌上,流澈淨睡在棉被裡,睡容沉沉,挺拔的劍眉微微擰著,似乎憂心忡忡;下頜青黑,一夜之間短鬚突起,顯出幾許憔悴。
他就此守著一夜嗎?可是,冊封前夕他為何不來找我?他狠心至此,又為何關心我?天亮後,便是冊妃典儀,又是繁忙的一日三妃!三妃!上官蓉兒嫻雅秀婉而落朗如風,西寧懷詩靈氣逼人而心機深沉,凌璇明眸皓齒而心思毒辣我貴為皇后,又如何?
我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冷氣直灌腳底,猛衝而上,錦被裡瞬間冰涼頭疼欲裂天崩地裂一個無底的深淵,黑色的深淵,將我緊緊吸住
完全清醒之時,冊妃典儀已經結束。深秋已盡,冷風凜凜,刀峰一般刮骨。
命阿綢侍候我穿衣,她苦苦勸道:“娘娘您不能出去,陛下會怪罪奴婢的!”
我冷冷道:“又不是什麼大病,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阿綢一臉焦急,不依不饒道:“娘娘的身子不同往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奴婢再陪娘娘散心吧,今兒就不要出去了!”
我往外走去,笑道:“哪裡那麼多廢話,行了,陛下不會知道的,過會兒就回來!你真要擔心我,就陪著我好了!”
阿綢只得跟上來。冷風撲面,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碧樹凋零,黃葉飄灑,一路走來,滿目灰敗,漫漫蕭瑟。
《》第2卷 兩朝國後的傳奇 真相醜陋
“好了,姐姐就送到這兒好了,外頭風大,姐姐回去吧!”
宮道上,拐彎處轉出兩個宮裝錦繡的年輕女子,我慌忙閃身避於一株芙蓉之後,阿綢亦跟著我閃躲。我怎會聽錯?分明是西寧懷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