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嘴上說得輕鬆,池遲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晚上九點的滬市車水馬龍,哪怕天上飄著薄雪,也攔不住人們的來去匆匆,陌生的氣息充斥著這輛陌生的車子,不知道為什麼,池遲只覺得自己睡不著,她的心裡有點沉,也有點悶。
“我記得,上飛機之前你還問過我那個故事吧。”
她的聲音輕緩又有點飄忽,於緣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她說的到底是什麼。
那個故事,她還記得。
夢想,橫亙了一個女人的十六歲到四十歲。
“你還想聽麼?”
“……想,可是你應該好好休息。”
“其實,我更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國外別回來,像很多人希望得那樣……但是我不喜歡應該,我喜歡‘我想’、‘我要’、‘我能’。”
池遲閉著眼睛,嘴微微撅著,像是一個在撒嬌的女孩兒,可是她想要的,她想說的,她人生印記中最鮮明的部分,正在一點點地展露出來。
池謹文曾經好奇池秀蘭為什麼說池謹音很像她,明明池謹音總是幼稚又任性,和他完美無缺的奶奶截然不同。
可他不知道,他的奶奶之所以如此的“完美”,因為她本質上就是一個最任性的人,只不過沒有人能放縱她的任性,所以她就任性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停扮演、不斷追求的傢伙。
……
“池遲要過來麼?”
會場裡的記者們在確認這個訊息的準確性,也沒忘了繼續給顧惜拍照。
她剛剛哭了,在池遲對她隔空喊話的時候。
眼淚就那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還有大把的鼻涕。
哭的真難看。
顧惜自己知道自己哭起來很醜、很醜。
她每次拍戲的時候都要對著鏡子練很久的哭戲,因為她真正哭起來的時候五官都會皺成一團,人們能看見她額角的青筋,還有她並不完美的臉部肌肉走向。
就像幾分鐘之前那樣。
“堂堂正正地活著”簡簡單單地七個字其實就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她這輩子把什麼都賣了之後反而發現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只是這麼……廉價。
卻在她的心裡被反覆琢磨成了珍寶。
顧惜的哭突如其來,她的哭泣停下來也是戛然而止。
人們們還沒從她突然爆發的嚎啕中回過神來,她已經藉著手機的螢幕來看自己的妝花了沒有。
其實哪裡還有什麼妝容,從她進入這個會場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個小時,閃光燈的亮度和熱度讓她臉上的面板都變得幹緊,人們需要她的回答,所以她的嘴也乾裂掉妝,更不用說她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子,現在臉上的細斑、鼻子上的黑頭還有額角的細紋都已經遮掩不住了。
一向光彩奪目,永遠在發光的顧惜看著黑漆漆的螢幕上黑漆漆的自己,愣了兩秒,直接開啟了手機。
有人以為她會給什麼人打電話,或者能趁機看一眼她的聯絡人都有誰,沒想到她居然開啟了一個手機遊戲玩了起來。
“顧惜,你在接受採訪,玩遊戲不好吧?”
一邊玩遊戲,一邊用紙巾清掉自己眼睛周圍的糊妝,顧惜的姿態真正放鬆了下來,面對這種指責意味的話,她眼皮都不抬一下。
“該說的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愛信不信。”
手機螢幕上,紅色的小蛇一點點變長。
……
“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那個女人終於退休了,在她退休的第五天,她興致勃勃地參加了一場電影的選角,負責選角的同志都誇她演得有靈氣,一場戲,給她的錢也就剛夠她吃兩頓肉,那時候的她已經成了一個全省都有名的建築商了,卻還是為那即將到手的兩頓肉錢高興。”
池遲睜開了眼睛,看著矮矮的車頂,她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回憶中。
回憶……就像是開啟了一本自己暌違已久的書,你曾經找尋過它,可它怨恨你的遺忘,靜靜地躲藏在角落裡,等著你有一天都忘記了這本書是什麼名字,只記得曾經在其中看見的一句話、一個片段、一個書中美人,那時候你會想起自己曾經看過一本很棒的書,讓你痛過或笑過,每一份對它的追索都帶著被時間美化後的美好。
可是有一天你把書真的找到了,開啟了,才發現笑或者淚都只是很稀少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一條長長的軌跡,從一個意想不到的開頭,通往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尾。
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