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獅子啟程奔赴土耳其,某天中午的一次高階船員聚餐中,那隻巨大的金剛鸚鵡突然撲稜著飛進船長室,剛落在窗臺上,便惟妙惟肖地模仿尼克聲音放聲大叫:
“雷斯~再來一次!雷斯~再來一次!好喜歡~好喜歡~”
海盜們差點被食物噎死,從大副到軍械長,一個個都面色古怪、一聲不吭呆坐當場。整個船長室裡只回蕩著那隻不知死活的賤鳥分貝極高的叫喊,和船醫噗嗤噗嗤的竊笑。
海雷丁額頭上青筋突突挑著,起身抓住鸚鵡的脖子猛地一甩,咔吧一聲,金剛鸚鵡便結束了它短暫的寵物生命。海雷丁把這團彩毛扔出舷窗,淡然拍了拍手,坐下繼續用餐,彷彿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
白色後宮
伊斯坦布林,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首都。她曾經的名字是君士坦丁堡,東羅馬帝國最後的都城。
歲月流逝中多少古國名城湮滅於塵土,只有這座橫跨歐亞大陸的城市,歷經千年炮火仍久久屹立在這片金色的海上。古羅馬的壯麗、基督的肅穆與阿拉的恩賜融匯在一起,成就了一座矗立在金角灣上千年不滅的文明燈塔。
黃昏降臨,清真寺第四遍禮拜的鐘聲遠遠傳播出去,落日餘暉將金角灣附近的海水染成燦爛的金色,整座城市美得令人心碎,只要看她一眼,就會明白為什麼土耳其人會懷著對絕世美女的眷戀稱呼她:
伊斯坦布林,永遠的“心動之地”。
一艘不起眼的小船緩緩向岸邊滑行,海面蕩起層層金色碎波,七八個男人牽著馬站在岸邊,已在此等待多時了,小船一靠岸,為首的兩個男人就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你小子到底在搞什麼?不是說人已經在突尼西亞找到了,怎麼還讓老子等那麼久!他奶奶的,差幾天就四個月了!”蓄鬚的紅髮漢子忍不住爆了粗口,話音裡卻掩飾不住見到親兄弟的興奮。
“大哥。”小船上一個從髮色到長相都很相似的高大男人邁步下來,與紅鬍子伊薩克擊掌相迎。
海雷丁可以囂張到帶著炮艦直接停泊在歐洲任何一個靠海的都城,卻不意味著他會在已宣誓效忠的土地上幹傻事。紅獅子船隊停泊在較遠的馬爾馬拉海港口裡,他自己只帶了兩三個人乘小船低調登陸。
蘇萊曼大帝明日將在金角灣為海軍元帥舉行盛大的接風儀式,到那時,海雷丁才會乘坐用鮮花和綢緞打扮起來的冥王號,裝作風塵僕僕的樣子,作秀一樣從甲板踏上陸地——這都是商量好的步驟,既不會駁了君王的面子,又不會讓他心中產生莫名的焦慮。
雖與兄弟相了見,海雷丁眉目間卻沒有高興的神色,他跟紅鬍子寒暄過,又轉身走回船邊,彎腰從船肚裡面抱出一個軟綿綿的小人。伊斯坦布林的秋天還殘餘著一絲暑熱,這個人卻包裹的嚴嚴實實,一頂兜帽披風把臉面也遮住了。
伊薩克一愣,“我是聽說海妖受了傷,怎麼,連路也不能走啦?你那個戴眼鏡的神醫哪裡去了?”
“剛才就分開了,他急著去帝都醫科院報道。”海雷丁淡淡地道,看樣子不想在這裡站著談。“傑拉爾德!”他叫了一聲。
“我在。”紅鬍子身後,一個波瀾不驚的平板聲音應道。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邁步而出,他身著土耳其白色長袍,披巾頭箍下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棕色臉膛。
傑拉爾德·巴楊,海雷丁沉默的副手,海妖之外,紅獅子船隊中最必不可少的人物。
傑拉爾德年輕時後背受過傷,從此用不得刀劍,在重視武力的海盜組織中,不能戰鬥的人往往會受輕視。巴楊雖然忠心耿耿,但戰鬥力不佳、指揮謀略也差強人意,本來不能繼續再做海盜的,但海雷丁發現了他別的才華:寡言謹慎,耐心細緻。
從此,傑拉爾德的工作就是處理一切海雷丁不管的雜務,後勤保障、日常支出、船隻維修、甚至管理後宮。比起寶劍般鋒芒無匹的海妖,為人低調的傑拉爾德簡直就是塊石頭,他幾乎從不上船,所以海盜們都知道“管後勤的巴楊”,卻鮮少有人能記得這張寡淡無味的臉。
不等海雷丁再次開口,傑拉爾德便揚了揚手,兩個健壯的僕役抬著一頂小軟轎走過來放下。他的優點就在於此:默不作聲為一切可能發生的事做好萬全準備。
海雷丁把懷裡的人放在軟轎裡,兜帽掀起一角,露出半張神情倦怠的小臉兒。尼克雙眼微睜,兩頰泛著病態的紅暈,時輕時重痛苦地喘著。海雷丁扶著她坐好,立刻把軟轎上的紗簾放下。曾經身為萬人敬仰的衝鋒隊長,她一直不願意自己這副殘廢樣子被熟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