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話音一轉,又催我:“哎——你快點,一步棋要走多久。”全然忘了該走棋的人是她自己。
楚天裔擔心我早晚在園子裡走動,寒氣襲人,會著了涼。我有不良前科,無論如何他都不肯再相信我的身體狀況。什麼時候升格為嬌弱的豌豆公主了,真有點哭笑不得。然而他堅持讓我不要再來回跑。洛兒趕緊叫人把套間暖閣子收拾出來,安排我暫且住下。他這才放下心來。
我不高興跟楚天裔單獨見面,從小未受過三從四德的薰陶,即使清楚在古代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心裡頭也難免存有芥蒂。
人就是如此奇怪,永遠貪婪,永遠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心理建設要慢慢做,我什麼不多,惟獨不缺時間,不急於一時半夥的工夫。這樣子對三方都好,客套地推脫了幾句“不好打攪妹妹”之類的話, 也接受了這個安排。
洛兒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專門供我使喚;有趙嬤嬤親自照應,寢食起居,安排的極為妥帖。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太因為她家小姐對我親近,故而也待我特別友善。我不好意思把自己屋裡的人全開到她的地盤混吃混喝,左右這裡沒有多少事情,人多眼雜的反倒容易生出事端,便放棄了全班人馬開到瑤環軒的想法。囑咐鴛鴦跟綠衣在家看著,自己安安穩穩地在她處住下。對外借口兩個病人一起養病也方便些。
兩人呆在一起,不外乎下棋說閒話。我也不介意多了個聽故事的聽眾。也許是因為她的名字裡也有個“洛”字,我從開始便對她有一種親切感,加上她的性情爽朗率真,甚合我脾胃。處久了,感情越發深厚起來。我不是一個不明理的人,既然清楚關於她懷孕的這件事,誰都沒有錯。自然也不會鑽牛角尖,自己給自己心裡添堵。
我對胎教的迷信已經根深蒂固,每天必然要對著她的肚子念上半個時辰的“子曰”,相信這孩子今後有機會成為一代鴻儒。楚天裔聽說後不以為然,說:“你應當給他讀《尚書》。”我不好意思告訴他,《尚書》上的字,我不認識的足有三籮筐,便老氣橫秋地跟他講,先賢有云:半部《論語》治天下。他面容微聳,臉色嚴峻地訓斥我:“胡說八道。”我懶得就這個話題再討論下去,邊垂手虛心受教。心裡卻在死命地想,那個先賢究竟是誰?以前為了寫議論文準備論據明明背過的,現在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洛兒居然嫌我用竹笛吹出來的旋律優美絕對適合催眠的《小夜曲》聽上去像狼嚎!暴受打擊的我放棄了每天給她肚裡的娃來上兩段莫扎特的宏偉計劃。
說不定中國古代的一代音樂大師就是這樣被毀掉的。
忽一日,洛兒叫嚷著要吃芋頭,一早起來時她吃的半碗荷葉蓮子羹已然吐了大半;難得有想吃的意思,奶孃連忙親自監督小廚房給弄去了。孕婦的口味多古怪,我記得我的老闆曾跟我們回憶他天寒地凍的冬夜裡,騎著輛老叫驢(顧名思義,除了鈴不響,渾身都響的二手腳踏車),穿越大半個城市,為害喜的師母去買一碗小餛沌,因為她堅持說“只有那家的不腥”。結果回來以後,她又嫌餛沌散了,叫他自己吃。
一大盆熱氣騰騰的芋頭端了上來,洛兒卻彷彿忘了自己剛才還一門心思地想吃它。奶孃嘆氣嚐了幾口,她一向與我們同桌而食。我小時侯吃這東西吃膩了,因為地處水鄉,芋頭在我們那裡極便宜;到今天都不待見它。剩下的,全賞給了外面的丫鬟婆子。
洛兒對著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唉聲嘆氣,不能吃的人面對美食是一種折磨。我告訴她,身為孕婦一定要加強營養,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要多吃些。她用酸菜肚肺湯泡了半碗米飯,就著野雞醬瓜勉強扒了幾口,就噘著嘴巴放下筷子,忿忿道:“就是他害的我吃不下東西。”說的奶孃也忍俊不禁,拿茶水給她漱口,笑言:“阿彌陀佛,我的小姐,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紗衾送了一包人參燕窩來,說是王爺特意賞下來給我們養身子用的。我們連忙謝過,留她坐下喝茶,她堅持還有一攤子的事情要處理,只少許坐了片刻,吃了幾顆橄欖便告辭離去。
我怕吃了就歇下會囤積脂肪,於是勸洛兒與我一同出去走動走動。奶孃也覺得多動動有益胃口,也勸她不要老窩在房裡。洛兒禁不住我們一老一少一唱一和,披了鶴氅,又叫人把我那件天鵝絨的袍子給拿來,看我穿上。她自懷孕過後,倒是越發顧惜自己的身子了。
儼然已是初冬天氣,琨黃華葉衰,枝頭光禿禿的;菊花也殘了,萎蔫的花瓣邊緣呈現出焦黑的顏色。然而松柏是極好的,亭亭如蓋,細小的針狀葉在初冬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