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阿姐出嫁。
一切看起來都和樂融融的好了。
他也漸漸忘記了,當年那駕蓬蓽馬車之上,阿父推他下車那一刻地驚駭。
風聲靜止,他可聞見空氣中血腥之氣,殺伐不絕於耳。
“咚咚咚”鼓聲如密雨點一樣的響起來。身邊的侍衛拔出劍,神色謹慎戒備。
振聾發聵的鼓聲強敲破了蓋在記憶上的那層紗,這才窺見了,心上斑駁猙獰的傷痕。
這些年,他不去看,不去想,可是他知道,傷痕在紗布遮掩之下腐爛,灌膿,漸漸綿延成了一種病。
日在東天,約是巳半。
一個,兩個三個
淮南叛軍玄色的盔甲出現在山崗之下。
千餘淮南叛軍,付出了八成傷亡的代價,終將這一百八十二名同伴,送到了這山崗之下,自己面前。
“投石。”劉盈肅聲道。
大塊大塊地羊頭石從山崗之上滾下去,瞬間砸死了數人。而淮南叛軍的氣勢亦不得不緩上一緩。
他刷的一聲抽出腰中劍,刷的一聲出鞘聲清脆,“擂鼓。”
鼓聲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咚咚的擂起來了。八百精兵已經為山下地殺伐之聲激紅了眼睛。在那片地方,數千地漢軍為了拖延山崗之上鼓聲的響起,付出了生命地代價。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他們都回不去了。
“鏘。”第一聲雙劍格擋之聲。
“嗤。”第一聲劍鋒遞進對方胸膛的聲音。
鮮血濺在臉上,身上,劉盈來不及伸手抹去,他揮劍,斬斷衝到面前的一個淮南軍的胳膊,乾淨利落。
他是大漢太子,但他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少爺。
經過那一年刀兵之禍,這些年,他一直督促著自己練習騎射刀兵之事。只為了若再遭逢當日之事。不再只會瑟瑟發抖,求取別人庇護。
於是每日清晨早起練習劍術。
如果連自己的阿父都無法靠住,在最絕望地境地裡,還能夠依靠誰呢?
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夏侯嬰。
煢陽道上之事。是他此生的一道傷,就算親手殺敵,也無法癒合。
漢軍與淮南軍激戰起來,淮南叛軍遊弋著自己的目光,判斷著哪一個才是大漢太子。山崗之上,層層漢軍侍衛將劉盈,張偕,許襄圍護起來。誓死血戰。
“就是他了。”忽有一人指著大漢節旗之下白色魚鱗甲的少年道,“文裡文氣,連劍都拿不動,一定是漢廷的小白臉太子。”
於是一百餘淮南叛軍都盡力向白胄少年衝殺而去,一時間,少年地面色煞白,然而摸了摸腰間,很快的又平靜下來,面容之間充滿了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血意。
“喂。”劉盈又是驚駭又是好笑,哭笑不得的喊了一聲。卻被張偕一把握住手,掐了一掐。
“還不快去保護太子。”張偕嘶聲喊道,指著漢旗之下的白胄少年。
眾侍衛會意,俱都湧向漢旗之下。只是有意無意裡還是偏著劉盈這邊。淮南軍奮起餘勇,一次又一次的發起進攻,丟下一具具屍體,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漢軍擋了回去。雙方的鮮血流出來,浸染了整片山崗上地草地。
太陽將近中天,時日已近午。
有無數次劍刃砍向於他,總被斜刺裡的劍鋒格過。他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山崗之上。屍身堆成地毯,漢淮雙方在這地毯之上繼續不死不休的糾纏。
忽然,面前一個素日相熟的侍衛面露驚駭之色,大喊一聲“殿下”,撲過來一把推開他。
劉盈尚未明白髮生何事,只聽耳邊弓弩嗚嗚劃破空氣之聲。擦過自己的頰。射入這名侍衛額頭。
鮮血混著腦漿流下來,侍衛緩緩倒下。
落日長河之下。被推下車的孩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步步的向父親走去。
劉盈無暇去扶侍衛,轉身舉劍,用盡全身力氣格住厚重的劍鋒。
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爬起來之後,拍拍跌疼的傷,昂首繼續前行。
而就在這一個轉身間,他一個大跨步,從六歲跨到十六歲。
驚魂甫定。
“太子殿下。”來人覷了眼旌旗之下地另一個少年,笑聲渾厚,身披玄色鎧甲,滿面虯髯,英姿煥發,“算盤打的倒好,只是大約沒有料到老夫會親自前來吧。”
劉盈只覺得虎口一沉,雙手發麻,不由得退後一步,卸去